热气随着时间缓缓散去,碗中茶汤渐近温凉,侍茶的少女撤下孙苏合与风鸾法师面前的茶碗,取出另一套考究的茶具,重新沏茶奉上,如是这般已经是第三次了,其间风鸾法师正襟危坐,绒毛雪白的耳朵直直立起,细听孙苏合详说始末。
孙苏合从自己在便利店里接到狸华老爷的电话开始说起,将今夜一战事无巨细一一道来,就连自己刻意显露天丛云手环的意图也毫不讳言。
风鸾法师听罢,沉默良久,如入定参禅一般,叫人一时弄不清他的态度。孙苏合悄悄端详着他毛茸茸的小圆脸,人类脸上的微妙表情孙苏合可以读懂一二,可是小熊猫的又该怎么正确解读呢?一种陷入了知识盲区的无奈油然而生,孙苏合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倒是越看越觉可爱,越看越想摸一摸,哎,惭愧惭愧。
“苏合先生。”风鸾法师打断了孙苏合的胡思乱想,语气郑重地开口问道:“请问这天丛云手环你是如何得来的?”
孙苏合此刻已经深知天丛云手环乃是意义非凡的重器,绝对不是可以轻易出借之物。由此想来,当日自己和玉婆婆说有一位朋友想要见她的时候,玉婆婆该是会错了意,自己说的是泉镜花,玉婆婆却误以为是雪阿婆倩人传话,她之所以毫不犹豫地以天丛云手环相借,隐然是存了争风吃醋赌气示威的意思。只是谁能想到,短短数日之间,阴差阳错,这只手环在孙苏合手上竟然惹出了天大的风波。
风鸾法师一问起,孙苏合立刻想到,自己今夜之事恐怕把玉婆婆也连累得不轻,说来玉婆婆送的香还在自己身上带着呢,孙苏合大感过意不去,于是斟酌着答道:
“是我……是我向玉婆婆借的。”
只听风鸾法师的语气就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信口胡说只会弄巧成拙,孙苏合只能半真半假地尽量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反正自己已经是债多不愁,也不计较多这一桩。
“玉婆婆?”风鸾法师微微一愣,旋即想到,“哦,小希让你叫她玉婆婆吗?”他摇头苦笑道:“哎,小希都成婆婆了……都婆婆了,怎么还是这么任性胡闹……”
孙苏合听他虽有几句埋怨,但语带亲昵,八卦之心不由熊熊燃起,怎么这位风鸾法师与玉婆婆之间似乎也是关系匪浅的样子?再加上狸华老爷和雪阿婆……孙苏合仿佛看到一道道关系线条在空中穿插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苏合先生。”风鸾法师忽然双目炯炯地看向孙苏合:“你向她借是借不来的,是她主动借你才对,愚僧说得没错吧?南无阿弥陀佛,愚僧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孙苏合话刚说完就被风鸾法师当面戳破,面上顿时有些尴尬。
风鸾法师双爪合十宣了声佛号,垂眉敛目,喟然叹道:“无畏布施,不住于相,菩萨行也!难为苏合先生了。既然如此,愚僧如果再贸然插手多生事端,反而不美。苏合先生,就由你尽快归还天丛云手环,以免再生是非,你觉得如何?”
佛家教义将布施分为三种,一是财布施,以衣食财物施与僧人及穷苦之人;二是法布施,宣说正法,导人向善;三是无畏布施,拔除诸般恐怖畏惧,于急难之中救度众生。
孙苏合没想到风鸾法师如此言重,言外之意,玉婆婆何止是受到连累,根本是正当风口浪尖。窥一斑而知全豹,今夜这场风波在八岐洞天内部显然已经造成了激烈的纷争,局面之复杂远非孙苏合一个全然不知内情的人类可以想象,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情况对于孙苏合来说绝不乐观。
孙苏合心想,玉婆婆无辜受累,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负上不小的责任,只要能帮到她,不论是咬定天丛云手环是我孙苏合主动向她求借,还是尽快亲自奉还,自己都义不容辞。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明白大师的意思,完璧归赵也是我的心愿。”
“只不过……”孙苏合抬手指了指茶室南面的禅房。风鸾法师运用精妙手段将自己在禅房内会见阴阳省两位不速之客的情景于梦境中巨细无遗地幻化重现。而且不知是风鸾法师惯说汉语还是特意迁就孙苏合,他与两位阴阳省特工之间的对谈都是以汉语来进行,禅房内来来往往传递情报的僧人们说的也是汉语。孙苏合毫无障碍地旁听至今,对自己的处境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阴阳省正以东京为中心布下天罗地网,掘地三尺也要把孙苏合刮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孙苏合无奈说道:“我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寸步难行,只凭我自己,一时之间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该怎么办,请大师指点我。”
“指点不敢当……”风鸾法师谦虚了两句,面色凝重地说道:“阴阳省今次可说是雷霆震怒,阵仗着实不小,依愚僧估计,苏合先生此刻如果在东京街道上现身的话,不管是在哪个区哪条道,要不了一分钟,立刻就会被阴阳省的特工重重包围,近十余年来,有资格享受这份待遇的,屈指可数。说起来,在东京地界上,居然一夜之内折损四位阴阳省的精英……”
说到今夜的惨剧,风鸾法师不禁为之黯然,他缓缓念了声南无阿弥陀佛,这才接着说道:“而且这事又隐隐和京都的大事件有所关联,其中更牵涉到我们八岐洞天,阴阳省当然不可能等闲视之。但是这段时间京都那边已经弄得他们焦头烂额,大量的人手被抽调过去应付那边的麻烦,东京这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