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三十七年,夏半,大雍六万兵士抵达回纥,与波斯首战告捷,守住了回纥都城。
捷报传至县京,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话里话外皆是侮辱波斯这等番邦不成气候,二十万大军仍抵不过大雍区区六万兵马,自豪的神色溢于言表。
早一步收到消息的大雍朝廷也是震惊不已,他们虽各自心里都清楚最终攻取回纥都城的波斯大军人数只有十万不足,其余皆被波斯派去驻守已被侵占的回纥城池,但仍是对此役太子谆处于劣势还能以少胜多咋舌。
几人欢喜几人愁。
只是这喜悦和愁思也只延续了两三场小打小闹的战事。
渡过最初波斯大军压城的困境后,回纥朝廷退守东部,整顿军力集大雍援兵一道收复失地,波斯看似因为长途征程加日久征战有些疲沓应战,却是等待后方补给的缓兵之计。
初秋,县京城桂花开满,一个噩耗悄然传入皇宫,大雍皇帝本已在垂拱殿歇息,这噩耗却如惊雷乍起,皇帝颤抖着指着传信之人,压低了嗓音,
“可当真?”
“陛下,千真万确,祁大将军已将此事压下,谎说太子谆受了伤回朔方调养了。”
一时间五味杂陈,早已鬓生华发的皇帝咕咚跌坐床上,兀自出神。
传信之人担忧圣体,但又不敢多言,垂拱殿内只他们二人,气氛压抑异常。
良久,皇帝又道:“是怎么不见的呢?”似是在问传信之人,又似在自言自语。
大雍太子,姞谆,泰和三十七年,闰六月十八,于回纥收复失地勒城时失踪,镇国大将军祁隆压下此事,派亲信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上奏天听,众将士乃至杜荇都只知太子谆受了伤送回了朔方治疗。
因事发突然,大雍兵士失去了主帅,虽有祁隆、杜荇两元老将力挽狂澜,前线战事仍是变得更为焦灼,重压之下本已渐处上风的形势开始不明,隐隐有了再被波斯迫城的可能。
大雍皇帝一反常态,不待前线求援,增兵十万,却只字不提在朔方养伤的太子谆,既没有埋怨,也没有夸赞,朝局不明。
此役到七月初七仍未结束,大好儿郎血洒异乡,哀歌嘁嘁,七夕佳节,大雍上下竟也没了往年喜鹊架桥,有情人相会的盛景,挂着花灯的街市显得有些萧索。
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子谆失踪的消息仍是泄露了出去。
率先知道的,便是各大名门望族,关于消息的可靠性也是众说纷纭。
早朝散后,就有十数拥护太子谆的大臣找到萧太师府上一探究竟。然萧太师自己也不知实情,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又如何能给这帮人一个安慰?
萧惟余想直接回绝了来客,但萧太师喟然长叹,按下萧惟余,大开府门,将几位大臣请入,却也不是信誓旦旦地冲这些人保证什么,而是将朝局分析一番,等待他们抉择。
朝堂之上无感情。
萧太师不会用师生之情羁绊他们,亦不会用君臣常纲束缚他们。
因为他们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个氏族的荣辱兴衰。
几个大臣嘴上说着:“学生不敢造次。”却仍不走,定是要逼萧太师说出太子谆的下落来。
“几位大人请回吧,家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也不知实情,你们不妨回府考虑考虑退路。”
萧惟余站起赶客,话说得直白,倒让那几位赫赧不已,赖着不走再行不通,道了声“学生告罪。”各自散了,至于今日后他们的世族要如何选择就不得而知了。
关了府门,萧太师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幸而萧惟余眼疾手快扶住才没跌倒。父子俩搀扶着回了厢房,萧太师已是老泪纵横:
“老夫一生清廉,公正不阿,教书育人亦是如此,也不曾憎恶过天地,不曾辱骂过佛陀,却落得这么个田地,呵,造孽啊,夺去了莹姐儿的生命还不够吗?还要让老夫再承受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谈起萧皇后萧琇莹,萧惟余这个胞弟亦是红了眼眶,“爹,儿子这就去回纥找谆儿,长姐在天之灵一定保佑他无事的。”
“你不许去,休再添乱!”
萧太师一口气没喘上,呛咳不止,萧惟余忙顺着应承下来,喂萧太师喝了安神的汤药,亲自服侍着躺下,待萧太师沉沉睡去,萧惟余偷了萧太师的族长信物,简单收拾了包袱,离开了太师府。
虽然没个确切的出处,但从刚才那几个大臣的表现来看,太子谆失踪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不然太子谆也不会这么久了不给家中送个信。
要知道这半旬太子妃天天去红袖招找琴泣抱怨太子没个良心,已经许久不知其消息,当时他也在,权当听个笑料,暗地夸一句他的好侄儿生生把将门虎女变成了深闺怨妇,何曾想这竟是太子谆失踪的线索。
萧惟余恨自己愚钝,隔着几条街,深深望向红袖招的方向一眼,转而头也不回的上路,他必须把太子谆带回来。
不是为了什么国家社稷,世族荣辱,单纯是只有太子谆回来了,他才有可能浑浑噩噩混日子,萧太师才不会成日没事做只盯着他,他才能有机会娶琴泣,要不然他才不会去找那个混小子。
所以,太子谆要好好活着啊,好好活着!
萧惟余快马加鞭赶往萧氏根基所在——齐州府。
萧家百足之虫断而不蹶,死而不僵,他需要人手来助他。
有人想要太子谆平安回来,自然有人想要太子谆彻底死在异国他乡。为首的姜家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