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宵易过,次日早朝之后,较晚出宫的卢远泽在宫道上与领着御林军巡防的晋轩王狭路相逢,当即挨了晋轩王劈头盖脸的一顿揍。
这事直接捅到了皇上面前。陈景行听晋轩王诉完成硕郡主婚后受苦,他亦十分心疼这个小堂妹,直斥了卢远泽一早上。卢远泽百口莫辩,一直到卢远植闻讯前来向皇上和王爷赔罪过后,方安抚住他们的情绪,这事才勉勉强强算过去了。
但是,两方因此生怨,和气难复。
卢家父子心里都清楚,晋轩王并非一气便方寸全无的人,他会在宫道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出手教训卢远泽,明面上只是指责卢远泽亏待郡主,实则是在给卢家下马威。
他想警告卢家的是,他们两家联姻,并非晋轩王府依附权势滔天的相国府,而是相国府高攀皇族嫡亲的晋轩王府。
明白了这一层意思,卢远植岂能咽下这口气?原先还为自己的朝秦暮楚之心感到些许愧疚,这下他也怨气难消,难再把这位“亲家”放在眼里。
最苦恼的是卢远泽,家事公事倾轧而来,他整日整日不得安稳。不过沈尚书回到工部署事之后,就一直向他催要新的工事图纸,他忙于筹备改建天一神坛,也无暇他顾。
顾清宁所作的图样早拿给他看了,但仍需调整修改,所以暂时没有对外透露,改建的事只有工部几位高层知道。他与顾清宁又不好明着见面,只能等其他人散值之后,他再与她单独留下一起研究图样,每每都要商议到很晚,然后各自归家。
是日,他们讨论完了最后一处的修改,此时散值时间刚过不久,他们一致认为图样能够完全定下了,便都如释重负,在侍郎廷内稍作休息。
这时周围寂静,整个官署内廷只有他们二人,没有言语,只有融洽默契的动作和眼神,一眼望去,无不般配和亲近。
之后,顾清宁坐在侍郎的主位上写后续筹备的所需材料清单,抬眼见对面的卢远泽靠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发呆。
她只看过一眼,又垂面继续书写,问道:“你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卢远泽转眸凝神看她,抚了下眉心,摇头道:“累,很累,但……回去了更累……还不如在此,图一时清静安宁……”说着他莫名地笑了一下。
顾清宁问:“笑什么?”
“图一时清静安宁……”他回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喃喃念道:“清静安宁,不就是清宁吗?清宁啊清宁……”
她也笑出来,没有多说什么。
外面空旷的廊道里出来急促的奔跑声,他们听到有人还未进侍郎廷就一直喊着:“大公子!大公子!公子快回啊!”
会叫他大公子的就只有卢家下人,看来家里人派人来催他回去了,顾清宁不想被卢家人撞见,便主动藏到屏风之后去了。
卢远泽起身到门口去看,的确是卢府家仆,那人跑得气喘吁吁地,一脸喜色,见他就激动地大声道:“大公子!相国让小的来请公子速速回府去!”
卢远泽见他匆忙,就紧张问道:“怎么了?府上出什么事了?”
那小厮缓了缓气,笑着向他拱手一拜:“小的恭喜公子,公子就要当父亲了!”
“什么?”卢远泽难以置信地摁着他的肩问道。
小厮再次向他确定:“是啊,今日大夫为郡主把过脉,郡主有喜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相国知道后欢喜得不得了,让小的赶忙来催公子回府!公子快走吧!郡主还等着呢!”
一刹那的懵神之后,卢远泽心中狂喜,顿时变了个人似的,顾不上其他,直接急急奔出侍郎廷,火速往回赶。
他们走后,整个官署万籁俱寂,天完全黑了下来,顾清宁在屏风后面抱膝坐在地上,一直坐了很久,没有一丝动作或言语,只是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
尔后,她放开了自己,平静地从地上站起来,收起图样稿纸等等,吹灭了侍郎廷的烛火,关上门,转而去后廷的工事房,一路只有她一人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中走过,到了工事房,依旧只有她一人。
她把东西收拾好,在工事房正中央的建模沙盘前站了一会儿,微微抬头凝望墙上的巨幅广和宫图样,灯火昏暗,她眼眸不眨,看得不舒服,眼泪自然地从倾斜的眼角滑落。
她哭了,哭得越来越厉害,渐渐地不能自已,她只能向自己认输,双手捂着脸,低头痛哭出来,双肩急剧颤动着,整个人都有颤得越来越剧烈。
她终于压抑不住了,情绪暴发,坠入短暂的疯狂中,她不管不顾地泄愤,直接把墙上的图样扯了下来,丢在地上,发疯地践踏着,这样还不够,她双臂一挥,将沙盘上自己亲手搭建的广和宫模型统统掀翻,砸得粉碎,彻底毁灭。
发泄完,她看着这一地狼藉,终于清醒过来,双手拭干泪水,蹲在地上将模型的碎片一块块地捡起来,将图样画布折起来放到桌角,将凌乱的沙盘抚得平整,清理了上面的所有杂物,整个沙盘看上去就像一方平整的荒漠。她拿起新的木块,一块块地堆叠在这片荒漠的一处,搭成一个高耸的建筑物,如海市蜃楼,又真实显现,孤零零地处于一片荒漠中……
做完这些之后,她离开了工事房,沿路吹灭照明的小烛灯,独自离开工部官署,归家去了。
翌日,早晨,不同于前廷的一派喜气,后廷工事房的人一见广和宫模型被毁,图样被撕,都暴跳如雷,两位司监最是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