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山林雅舍,有两位一老一少对坐吃鸡。
年纪大的那位眉发全白,左手边桌角下的垫子上还趴着一只慵懒的白猫,一个大陶器钵盛满了红彤彤的作料,两人吃起来毫无屋外屋内丝竹的雅韵,麻油的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一身雪白练功服的老者慈眉善目,但是显然是吃不惯着蜀地名吃,桌子上的各种被辣椒填满的油碗碟,老人不善于吃辣,时不时的用鲜奶漱口,更有俊俏的侍女端着精致的盘子,放着不知道从哪里送来的新鲜三文鱼,满足老人奇特的口味。
老人没有在意这种吃法是不是很恶俗,但是对待食物上倒是细嚼慢咽,一切仿佛都有顺序,显然是一个极为注重过程程序的人。
对面年轻人年纪和老人差了一个辈分,可比起那养了一只血统纯正的白猫老人,他吃起东西来倒是一副囫囵吞枣的模样,吃相邋遢,也没有那些繁琐的解辣程序,也没有那些调制的油碗,完全是用食道和味蕾硬顶,更是吃的满嘴和十根手指油腻异常,还时不时伸入嘴里舔了舔,看的老人身边那些服务高端人士的侍女一阵恶寒,不过脸色和眼眸里丝毫不敢流露出鄙夷。
要知道眼前这位老人就是世界闻名的淮南之虎,当年在地方任上敢直接镇压雪山军,若不是他几次临阵倒戈,庙堂之上,赵胤也不至于最后铤而走险用武力清洗这种手段来破局,至今旧国元老只剩下他和齐长虎硕果仅存,一张老脸还能让一些高级军官额头冒汗心生胆怯。
不过侍女小心伺候着的年轻人,也不是一个屌丝俗人,西蜀军政一把手白明阳,真正算起来,便是羊太祜也得听他的指挥。
侍女心底有些无奈,这场宴席会面,本来是羊老拉着西蜀军的军部大佬说几句鼓励拉近关系的话,不料军部副主席戴白溪因为零时军务紧急,羊老爷子就不乐意了,白明阳只能低着头专心对付食物。
白明阳,这位敢拉着秦军精锐入蜀的年轻人,也正是他说服淮南之虎这位元老为他震慑西蜀,西蜀白家才有今天的鼎盛气象,谁都知道西蜀四面环山,现在白氏之下,西蜀最少也有二十年的稳定。
老人吃完漱口洗手,轻轻吐出一口气,那调教得极聪明的侍女识趣的离开,伸手在白猫头顶轻轻的撸着,轻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出川去庆都走走?现在的张凤鸣,还不是伸手就来的。”
白明阳站起身活动一下仿生下肢,心底自嘲自己自认为和别人交易不拖不欠,到最后居然欠了陈广一双腿,他朝羊太祜笑道:“羊老,你我的情分都隔着几十年了,真有感情都变馊了,我们就别瞎客套了,说实话还有几笔旧账没算清楚,不过算来算去都是糊涂账,我白明阳这些年自欺、欺人和被人欺都玩够了,羊老可不要再在我身上玩阴谋诡计了。”
羊太祜深深的看着这位战友之后,压下心中才露出来的一点阴郁戾气,自嘲道:“当年确实是我小看了你,葳蕤恨我也是应该,这也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白明阳晃了晃手臂,开门见山道:“你放心,你羊老是羊老,羊庭玉是羊庭玉,戴白溪是戴白溪,我白明阳没有那么小心眼迁怒别人,只是羊庭玉当不成庆都内阁之首,争不过张凤鸣表弟王千元,我白明阳确实是拦路石之一,却也不是因为私怨,不过是比烂的话,王千元至少脑袋没烂,他羊庭玉也撑不起一个内阁,如果是城建部一类的位置,白明阳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想要趴在内阁上吸全国的血,那他羊庭玉可光有心狠可不行,没脑子大家都得玩蛋。”
给指桑骂槐的元老羊太祜笑了笑,并没有动怒,而且不是有唾面自干的养气功夫,而是真的没有生气。
白明阳继续直截了当的说道:“军部带的新兵战力不行还一身匪气,把剑门关一线搞得乌烟瘴气土匪横生,让师棠梨有了可乘之机,一举拿下剑门关要塞,我白明阳谋划这么久要说心里没有怨气是假的,不骂军部副长戴白溪,还能骂谁?要怪就怪他屁股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换成张凤鸣我照样骂。当然了,戴白溪之前都是搞后勤,前线指挥他也没当多久,权威还没形成,挨骂算是冤枉,不过话说回来,看看人家河东降将虞盾,陆沉石只是提了一次陈广就给了总参谋的位置,人家也争气,先蜀后楚还是先楚后蜀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无论走那条路,都是得让我们这些人尽全力去抵抗的。”
饶是羊太祜也哭笑不得,无奈道:“你可不光是指着人鼻子臭骂,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张凤鸣的西蜀主官把军部副长一脚踹飞五米远了。”
白明阳拍着桌子,愤愤不平道:“我拼死拼活让师家和陆家咬牙切齿,还差点彻底瘫痪,就换来一群猪队友转手就把战略要地丢了,我找谁说理去?”
羊太祜叹了口气,不打算继续深究谁对谁错,半壁江山里谁都知道,白明阳踹没踹军部大将戴白溪不重要,重要的是西蜀这边对于新换了山头的军部大动肝火,会牵一发动全身,导致商量好的同盟出现裂痕,戴白溪就算被一号老板器重,一旦被毒蛇憎恶起来,那么戴家最后的一盏灯可就会被悄无声息的掐灭了。
上层建筑本就人心浮动,长久受到压制的拆墙一派又有抬头的迹象,作为仅剩下几个还能带兵打仗的新贵,被吹捧为共和之光的戴白溪甚至有望成为最年轻的军部大佬,无需拘泥于资历年龄和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