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医巫闾山气象雄伟,墨绿色的万千峰峦点染着白雪斑斑,山东麓的乾陵巍然屹立,离它不远处新起了一座小小的陵园。园中栽种了上百株云松,花园里腊梅含苞待放,春天的桃李夏天的牡丹秋天的彩菊,都在土中静静地等待着它们的花期。建造这座园子的人要这里一年四季都有花红柳绿松柏长青。园子深处有一座建筑精美的享殿。
两个男子正跪在灵位前给墓主人上香。两块红木牌位上黑色的墨迹写着“先考兰陵郡王萧恒德”“先妣越国公主耶律延寿”。
“所幸恒德有子,那孩子现在什么地方?”年近五十的武将问道。
“我原想要来抚养,太后不肯,留在宫里了。”四十岁上下的将军回答。
“我真后悔,十年前不应该做成这桩亲事,没想到害了三个人。一想起来我就想要抽自己耳光。恒德那么年轻能干,越国公主才二十岁,最可怜的是你的小侄子,生下来就是孤儿。”
“挞凛伯父,这不怪您,是他们的命。”年轻些的将军揉了揉眼睛说道。
萧挞凛在西北督率军事三年,功成而还,要去南京担任统军使。请得朝廷许可绕路东京,顺便祭拜这座陵墓。原来的南京统军使萧排押已经调任东京留守好几个月了。他在自己的辖地接待萧挞凛,陪他一起祭陵,顺便还可以谈一谈南京的公务。
挞凛朝上拜了三拜,泪水滴到地上。他抬头看着木牌,对旁边的人说道:
“排押,我虽不是你们的亲伯父,可是我把你们当做我的亲儿子。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的心一直在流血啊。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可是我还是想要骂你,你和卫国,一个是恒德的至亲一个是太后的女儿,为什么不能求太后留下恒德一条命呢?恒德对朝廷忠心耿耿,出生入死战功累累,还不到四十岁,怎么忍心让他为了公主白白殉葬!”
排押道:“伯父,我知道我该死,眼看着兄弟死得冤枉救不了他。卫国跪下求太后,刚一开口,太后就给了她一巴掌,让人把她撵出去,说卫国不是她的女儿。”
“卫国是小辈,太后可以打她,要是我以死相争,太后不至于赶我走,我的话也许她能听进去。可惜啊,可惜我赶不回来。恒德血气方刚,守着越国这么多年,云姑都只见过一面。已经尽了为夫之道。娶了越国十年,他没有过一天好日子,他想云姑不能去看,就一个女儿还差点被嫁到海岛,他感恩图报,拼命打仗,他得到了什么?荣华富贵?他并不想要这样的荣华富贵。就算他选的时间不对,越国死了,恒德有责任,但罪不至死啊。太后就没有责任?她宠坏了这个小女儿,这事放在齐国、卫国身上,她们会死吗?哪怕大吵大闹,离婚、贬黜、流放都好,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件事搭进去三条命呢!”
“恒德一直也没有求饶。我去看他,他说他不怕死,只是想死在战场上。太后让他见了儿子一面,那一次他流泪了。他给朝廷上疏,为东北平贼出谋划策,推荐了咱们的侄儿萧柳,说是可用之才。我知道他是以那种方式求太后回心转意。可是太后的心太硬了,赐下一条白绫命他自尽。死后又给他追赠兰陵郡王,让他和越国公主合葬。”
“太后啊太后!恒德有什么错,私情算什么,太后有、太妃也有,齐国的驸马萧继远偷丫鬟睡嬷嬷什么不做,为什么单单恒德不行!”
排押热泪盈眶,没想到挞凛说出了他压抑心中不敢说的话,他对着弟弟的牌位大声说道:
“恒德,你听见了吗?伯父为你说了公道话!”他跪着转身向挞凛深深一拜,道:“伯父,有您这些话恒德就没有白死。他在地下听得到,他会闭上眼睛的。”
他们走出享殿,排押领着挞凛来到陵园的后花园,那里有一座用挖地宫的土推起来的小山,上面种满了树木,树丛中有,上面没有墓碑。
“这是什么人?”挞凛疑惑地问。
排押手里拿着从大殿里带出来的三炷香,他点燃了插着土堆下一个小小的香炉里面,合手拜了三拜。
“这里埋着的人叫耶律贤释。她是恒德所爱的人,我把她悄悄埋在这里让她陪伴恒德。恒德知道她被太后赐死了,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人,求我找到她的尸骨替他埋葬。这事是瞒着太后的,但我要让恒德在地下安息,他生而得不到的,让他死后得到。”
“咳!”挞凛长叹一声,也合掌拜了三拜,说道:“我知道他们的事,耶律贤释有什么错,她是皇族,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嫔妃,完全可以出宫嫁人。我不是害了三个人,而是四个,还有这个女人。何止呢,还有云姑和小河,她们怎么样了?”
“可怜啊,云姑大病一场,差点丢了命。病还没全好就挣扎着来到这里扫墓。她说要替恒德给老母养老送终,等婆婆不在了,就到医山上找座庙出家,年年来给恒德上坟。等她死了,就让小河在耶律贤释旁边挖个坑把她埋了。她把小河领走了,要给她找个庄户人成家。您知道吗?那个高丽国王王治刚刚死了。如果不是恒德拦着,小河这会儿就要流落海岛为那个王八蛋守寡了。”
“恒德地下有知应该安心了。”
“走吧,伯父,山上的亭子里摆了些酒菜,咱们边吃边聊。”
二人朝不高的小山上走去,那里有一座绿油红瓦的八角亭。到了跟前只见檐下一块红木横匾,上面凹刻着“延寿亭”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