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都统王继忠喝了自己面前的酒。归于契丹十几年来他混得风生水起。开封旧主原谅了他的背叛,厚待他留在南朝的妻子儿女,而且每次聘使北来都带来丰厚赏赐。在契丹他又娶妻生子,被赐姓耶律,封为琅邪郡王,做到汉人行宫都部署。这一次被任命为东征副督统他就一直十分悲观。皇帝征询他的意见时,他就曾坦率地说,萧合卓工于心计,缺乏实力,必不能胜任。然不知什么原因,皇帝并没有采纳他的意见。现在仗打成这样,证实了自己的预见,但他毫无幸灾乐祸之感,只觉得平时傲慢霸道的萧合卓能说出这样的话十分凄凉可怜,自己和他站在同一条船上,不能不诚心诚意为他和自己谋划,说道:
“大帅不必心灰,以卑职之见,胜败乃兵家常事,征东失利大帅不是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不必想不开。眼前并不是只有死战一条路。大帅还有远大前程呢。”
萧合卓平时看不起王继忠,觉得这个降将汉官,他能够爬上今天的高位全凭的是奸佞谄媚,皇帝派这个小人来做副帅让他觉得像是身边有只老鼠一样别扭,不过现在这样一番话让他感到十分安慰,感动得几乎落泪,放低身段说道:
“噢?郡王在我的手下做副将实在是委屈了,这一向忙着打仗都没有机会亲近。时至今日,愿我们能同舟共济。还请郡王爷教我眼下这一步应该如何走。”
王继忠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在皇帝面前说过这个人的坏话,真心诚意说道:
“大帅谦虚了,继忠一个降将,封王做官都是皇上的恩典,在两位大帅面前不值一提。我是说,东征高丽,如果不算这次,从皇帝七年前亲征算起已经有五次了,还不提无数次地方军队和女真人打的小仗。哪一次打胜了呢?主帅谁又受了重责呢?除了上一次岐王病死军中,所有的人不都高官照做,厚禄照享吗?”
旁边的大军都监萧屈烈暗中脸上一红,这五次东征他参与了两次,都是跟着岐王做都监,一年前岐王耶律世良病死军中也是他下令撤军的,如今可不是高官照做,厚禄照享吗。
“当今圣上宽厚仁德,要是打败了就军法从事,谁还敢再率军出征呢?高丽虽然是个弹丸之地,可就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在下以为咱们不如撤军,如实报告战况,大帅尽了心力,皇上必能原谅。”
萧合卓赧然道:“本帅曾立了军令状,在朝堂上夸过海口。”
王继忠道:“想开了那也没有什么,只要皇上不怪罪,谁说什么都没有用。不就是一张面子吗,战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更不要说面子了。”
旁边的萧屈烈心想,这个王继忠如果要脸就不会战败投降,当了宋国的烈士还为了契丹做事,最后倒成了两边的英雄。但如今他们是同病相怜,谁也顾不上不嫌弃谁了,于是点头说道:
“副帅说得有理,我这个做都监的举双手赞成。报告中就说我也是同意撤军的,与其全军覆没折了主帅仍然打不赢,不如暂且撤退再做计较。”
萧合卓深深地叹了口气,想到还有一条退路,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悲哀。
“都起来吧!难道还让朕去扶你们不成!”
耶律隆绪冷冰冰道。萧合卓、王继忠和萧屈烈身穿青布长袍,光着头跪在丹墀之下。听到这句话都松了一口气,皇帝的口气虽然冰冷却带着灰心丧气和无可奈何,他们知道没有性命之忧了。本来他们就知道不会被杀,可多少还有些提心吊胆,皇帝如老虎,万一发怒,嘴唇一动,他们的命就没了。
“谢皇上不杀之恩。皇上的盛德臣等必当粉身碎骨报答。”
“要是真的这样,你们还会跪在这里吗?朕不想杀你们,但是朝廷有朝廷的王法,你们去夷离毕院等着参劾结果吧。”
皇帝没好气地说。三个人爬起来,卫兵立即上来带他们离开。
“王继忠,你留下。”
背后皇帝的声音忽然说道。等那两个人离开,隆绪道:
“王继忠,你知罪吗?”
王继忠跪到地上,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臣知罪。”
“你有什么罪?”
“臣应该战死在高丽,不该同意撤兵,让皇上的征东大业再次受挫。”
“你起来吧。”
王继忠起身,低头躬身而立。隆绪走下丹墀,来到他的面前,说道:
“其实朕不怪你。战前你对朕说过,萧合卓不是能够担当此任的人,朕信了他的大话,没有听你的,才有今天的失败。可是朕却无法对他军法从事,战败杀帅契丹还没有过。战报朕看了,萧合卓尽了力,对朕也算是忠心耿耿;萧屈烈是朕的殿前都指挥使,是朕信得过的人;把他们都杀了谁来替朕做事呢。”
王继忠想,无论怎么说其实就是心慈手软,也可以说是优柔寡断,这就是仁君和雄主不一样的地方,也是这样的君主难成大事的原因吧。想想赵恒又何尝不是如此。要是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