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他如此上心国事不禁生出几分感动,对年轻的北院郎君说道:
“耶律世良,快扶丞相坐下。丞相,你说的话朕会认真考虑的。”
第二天,耶律隆绪午后小憩片刻之后,就起身在公事帐中一边翻看各地奏章一边考虑如何答复萧图玉的请示。王继恩端上一盘剥了皮的冰湃葡萄进来,放在隆绪面前的桌案上,笑着说道:
“皇上真是勤政。贵胄大臣们都去林子里打猎玩耍去了,只有陛下还闷在帐里看奏章。陛下吃几颗葡萄凉快凉快吧。”
隆绪点点头,眼睛还在文书上。用盏中的小瓷勺盛了葡萄送进口中,冰甜清凉的果汁顺着食道沁入心脾。刚要吐出籽来,王继恩已将一只白玉小碟递到面前。隆绪抬起头来,笑了笑道:
“好了,刚看两眼你就来裹乱,放在这儿下去吧。让朕安静一会儿。”
亲政将近半年,隆绪还有点不大适应这种天老大我老二的乾纲独断的日子,无拘无束的自由不受约束的权力让他非常享受,甚至有时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从小到大都委曲求全看着别人的眼色行事已经形成性格和习惯,一旦彻底放松,往往产生一种不真实感。无论是调动千军万马还是生杀予夺,现在都在他的一念之间。他曾经以为既使母后归政,也还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事事掣肘,没想到归政之后仅四十天母后就驾鹤而去,就是在这四十天里也病重得无暇顾及朝政,所以一归政就彻底彻底松绑,连个过渡也没有。二十七年的皇位没有白坐,他用隐忍和仁孝赢得了朝野的同情和拥戴,亲政后万众归心,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反对。那些曾经阴谋夺取皇位的人也都暂时缩起头来。地位的陡然变化和权力的顺利过渡使隆绪感觉好像从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摇身一变就成了威权无边的一家之主。可是有时隆绪又会悄悄地想起母后在时的好,那时虽然无聊苦闷,却没有如今这种压力和苦恼。比如现在,如果母后还在,一定会告诉他要不要出兵河西。
契丹疆域万里,西部边界远达翼只水(今额尔齐斯河)上游,但是势力范围限于金山两麓,从来向南没有到过达过天山。天山南北,尤其是南麓的肥沃绿洲一直被甘州、沙州、西州等诸部回鹘占据。现在萧图玉打败甘州回鹘,如果继续西进,打败其余回鹘势力,占领河西走廊,打通西域,那无疑是一番可以比拟任何先祖的丰功伟业。可是回鹘人骁勇善战根基深厚,不是好欺负的,据说现在他们还联合了吐蕃的力量。而自己一方翻山越岭长途出兵,兵力、补给都是难题。再则,河西走廊是西夏李德明虎视眈眈的目标,契丹去夺取这块地盘就会从李德明的靠山变成他的敌人。这只西北狼继承了李继迁的凶悍狡诈,比他的父亲更狡猾,他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在那片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契丹未必是他的对手。一方面是巨大的诱惑,一方面是困难重重,隆绪不禁想,要是母后在会如何决断呢?其实寻找母后的答案并不难,那就是耶律隆运的话,母后在时对这位丞相言听计从。
正在海阔天空地放飞思绪,就听王继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皇上,东京留守耶律弘古派了副留守耶律团石送来急奏。这会儿丞相陪着耶律团石求见,皇上见不见。”
隆绪收回嘟囔道:
“什么报告要耶律团石亲自来送?丞相还要一起来求见?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耶律隆运和一个四十岁上下瘦高个子的官员走了进来。隆运躬身行礼,耶律团石却跪到地上大礼参见。隆绪道:
“小恩子,快把副留守扶起来,都坐吧。耶律团石,大热天的,你亲自跑来送信,难道东京出了什么大事?”
如今的耶律隆运腿脚懒怠也没有心情,不想去钻树林子打猎,今天像每日一样坐在北枢密院里打瞌睡兼值守,正赶上急急忙忙从千里之外赶来的东京副留守。他一听事关重大,一刻没有耽误就陪着耶律团石到御帐中来求见皇帝。本来不知道皇帝会不会上山打猎去了,那样的话还要进山去找,这时放了心,坐在一边半眯着眼睛旁听。团石没有过面见皇帝直接奏事的经历,紧张局促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脖子流,说道:
“皇上,东京没事,是高丽出事了。”
“高丽?高丽刚刚派了两拨人马来参加大葬,一个吊祭使团,一个会葬使团,三月刚刚回去。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东京的?这么快就出事了?”
耶律团石没有随身带着汗巾,顾不得礼仪,扯着袖子擦了把脑门上快要流到眼睛里汗,舔了舔嘴唇说道:
“陛下,不是刚刚出的事,事情去年就出了。驴日的瞒着天朝,要不是女真人到东京告高丽人的状顺便说起,咱们到现在还是被蒙在鼓里呢。”
隆绪被他说得莫名其妙,道:
“小恩子,上茶上汗巾,别着急,慢慢说,高丽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是女真人来报告?”
耶律团石将一盏茶一饮而尽,擦了一把从脑门到脖子淌成小溪的热汗,舒缓了情绪,这才把事情说清楚:
“是这么回事,今年年初高丽为了争地和东女真打了一仗,高丽大败,于是怀恨在心,摆鸿门宴骗女真首领会面,女真人上了当,小一百人全被一锅烩了。女真人跑到东京来告状,请求契丹出兵帮他们复仇。从他们嘴中咱们才得知,去年年初高丽就发生了政变,国王王诵被杀,他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