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日清晨,早已脱下绿裙换上白衫的木叶山变得云雾缥缈,好似琼瑶仙境,山下田野中北风劲吹,树木呜咽,一片白茫茫大地冰清玉洁。木叶山前出现一座由木块堆砌而成巨大的祭坛。它的底座约十丈见方,上面sān_jí,每一级高三丈多,远远看去好像一座小小的金字塔。祭坛周围纛幡烈烈彩旗飞舞,禁卫将士铠甲鲜明笔挺如林。参加坐冬集议的王公亲贵、文武百官们在祭坛对面的空旷场地上按班排列,冒着寒风翘首站立,参加正在进行的当今圣上的柴册礼。
柴册礼的第一步是再生仪,皇帝耶律隆绪在一间名为再生室的大帐中完成了这个象征初生和孝子的仪式,换上黑色貂皮长袍,头戴貂尾帽,在礼仪官和侍卫的簇拥下来到铺着红色毡毯的平台之上。亲贵和臣僚们拜倒在地,齐声高呼:
“皇上万岁!”
皇帝并不急于接受贺拜,而是派礼仪官来到亲贵臣僚阵前,传达他的谦逊推让:
“寡人无德无能,难以继承大统。先帝升天,有伯叔兄弟在,请选贤能者为帝。”
正值英年的楚国王耶律隆祐代表众人答道:
“先帝托天下于陛下,陛下明德贤能无人能及,臣等忠心拥戴,敢有他图。”
礼仪官再宣皇帝令道:
“即是众人拥戴,朕只好遵从先帝遗命和汝等所愿。朕将信明赏罚,任功黜罪,卿等必当遵命。”
隆祐又道:
“我等唯命是从。”
礼仪官们为隆绪披上九爪金龙赭黄袍,带上金冕玉旒朝天冠。皇帝登上平台最高一层,向放置在那里的列祖列宗像行跪拜礼,坐上龙榻。须发皆白的丞相耶律德昌手捧御宝金册上了丹墀,跪献于龙案之上。钟吕高奏鼓乐齐鸣,广场中所有的人再次齐刷刷跪倒在雪地上,齐声高呼:
“皇上万岁!万万岁!”。
欢呼声在空中久久回荡。余音未落,已有人将巨大的柴坛点燃。撒过油的木柴噼啪作响,火焰轰轰燃起,火苗不大但浓烟滚滚。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柴堆的上空,耶律隆绪在心中默祷:苍天如果保佑契丹,保佑朕,就请显灵吧。那里原本朔风肆虐,雪尘乱舞,随着柴烟的升起,大风突然停止,灰黑色的粗大烟柱袅袅腾腾直入苍穹。人们更加热情地雀跃欢呼:
“皇上万岁,万万岁!”
声音随着烟雾一起升入云霄。
数里之外的御帐大营中也有一双眼睛看着这里的柴烟升上天穹,一双耳朵听着这里的欢呼响彻山河。萧燕燕命宫女给她披上裘袍,扶她走到院子里,她看着、听着,一切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但无论远近都已经于己无关。从这一刻开始,契丹的权杖从她的手里转到皇帝手中,冰冷的泪水汩汩而下。她为这个朝廷操劳了四十年,四十年来功过是非谁来评说。主持朝会、杀伐决断早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然从今之后,没有人再需要她了。
“太后,天冷风硬,还是回去歇着吧。”王平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劝道。
“王平,你听这声音好像格外欢畅,这风也停了,柴烟也升上天了。人心和天意是不是都在怪哀家归政太晚了呢。”
王平扶着燕燕回到帐中,服侍她躺到床上,陪着笑柔声说道:
“太后这是哪里话,太后为契丹操劳一生,功勋赫赫,契丹要不是在太后手里哪能有今天。太后多执掌这个朝廷一天,天下百姓就多一分福气。如今就是归了政,皇上还要靠太后掌舵呢。”
“你倒会说,你说说哀家如何功勋赫赫了。”
“奴才不懂朝政,但是奴才知道太后是巾帼英雄,要是没有太后就没有今天的天下太平和百姓安居乐业。”
“唉,你这样说,不知别人是怎样想呢。”
当天晚上,皇帝大宴群臣,颁发赏赐。燕燕无缘参加,戌时初刻便洗漱梳理完毕上床安歇。王平在帐外报道:
“太后,皇上来了。”
隆绪晨昏定省一日不落,今天也还同样,倒让燕燕有些意外。窗外响起隆绪的声音:
“母后可安歇了,儿子问候母后晚安。”
燕燕心里又是伤感又是熨帖,她让宫女在背后垫了厚厚的软枕,打起精神坐起在床上,说道:
“皇帝进来吧。”
隆绪进帐,趴在地上磕头,道:
“母后安好。今天行柴册礼,忙到这会儿才抽出空来给母后请安。除了祝母后晚安,还想请问母后有什么训示。”
燕燕轻叹一声道:
“你起来,坐到哀家的床边来。从今往后你就是乾纲独断的皇帝了,再也用不着请我的什么训示。我只有一件事求你,请你务必做到。”
“母后永远是朕的母后,母后的话就是懿旨,儿子必当遵从。”
隆绪坐到床边绣墩上,燕燕伸出一只手,隆绪将它握住。在他的记忆里,母后从来没有对他如此亲昵过,连投过来的目光也充满母爱。隆绪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情,这位亲生母亲,虽然贪恋权力、信用男宠,让自己做了二十七年傀儡皇帝,让父皇蒙受洗不尽的羞辱。可是她毕竟生养了自己,在自己年幼时独立撑起了契丹这座大厦,她和韩德让之间不管是感情还是情欲,作为年轻守寡的女人情实可悯。
“你要善待大丞相,他为了契丹尽心竭力,对你也是一片忠心。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能以为他这样做是为了自己,这些事永远也说不清,但是你无论如何要对他和他的族人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