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下起了大雨,雨滴淅淅沥沥的声音有点烦人,打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层次不齐,如粒粒珍珠从屋檐下缓缓坠落,时而连成线。罗绮盯着窗外,后背的箭伤还在隐隐作痛,明天,或许明天就该是个艳阳天了。那是多么适合放纸鸢的天气,她可以和娘亲一起,拿着漂亮的蝴蝶纸鸢,一起奔跑,爹爹一定会在那处等他们,一起喝茶一起看风景。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睡着了,在梦里,她有好多纸鸢,有爹爹也有娘亲。
“大小姐,大小姐……”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是芸娘在喊她,轻揉了眼看向芸娘。
“大小姐,赶紧和我走!”
罗绮有些愣,指着身后说道,“等等,娘亲还没走呢!”她一回头,尽管芸娘立刻将她的头转了过来,埋在胸前,但她看到了什么,是白布。这里怎么会有白布?
白布底下是个人,是什么人?是个死人吗?
她拼命挣脱开芸娘,跑到白布面前,死人……娘亲曾经说过,如果,如果人死了,会先用白布盖上一段时间,然后用草席裹着,入葬。
她的小手颤抖着,芸娘没有栏她,而是自顾自地在原地抽泣。为什么要哭,罗绮不明白芸娘为什么要哭,这张白布下不会是娘亲的。她坚信,不会是娘亲的,分明昨日娘亲就在她的身边,还同她讲话……
“芸娘,这个不是娘亲对吧!”
芸娘走上前,将她的身子拉过来,但这丫头突然实足了劲,像是扎根在这里,怎么也不肯离开,等着她的回应。
“大小姐……”芸娘的声音哽咽,“夫人在昨夜已经过世了……”
她的眼眶渐红,突然间泪水如洪水决堤涌了出来,脸庞胀得血红,她跪在那张白布的面前,小心地将它掀开。今天,本该是个艳阳天的,她和娘亲应该在放纸鸢,那是一只漂亮的蝴蝶纸鸢,还有爹爹在等着他们。
小手攥紧了白布,白布底下那人苍白的脸上已无血色,嘴唇暗紫,但五官之间还能看出那一丝母亲的温柔。她握紧了娘亲的手,就好像昨夜那样的冰冷,只是那不再是一块快要融化了的冰,而是彻彻底底成了一块冰。
“娘!”她抱着颜示儿的尸首,她小小的身躯只能扑在她的怀里,她恨这雨夜,就好像是这雨夜的冷一点一点渗入身体内,变得冰冷冰冷。
“大小姐,我们该走了!”
“我不要,我不走,我要娘亲,娘亲还在这里!”
芸娘更是心里难过,说道,“大小姐,夫人已经逝世了,还是让她好好安歇吧!”
“芸娘,这是个梦对吗?我也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和娘亲在放纸鸢,是蝴蝶纸鸢,娘亲带着我,爹爹在前方等着我。如果那个是梦,现在这个也是梦对吗?”
芸娘摇头,抱着她,而此刻突然走进来一个人,是谁?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罗良。
芸娘憎恨的眼神看着他,而怀里的罗绮却突然间跑到他的跟前。
“爹,爹,娘亲没有死对吗?爹爹,娘亲没有死对吗?”
罗良的脸色沉重,他先看了白布下的颜示儿一样,紧接着看向那个抬头看向他的女儿。他的动作十分决绝,就好像面对一个疯孩子一样,将罗绮一把推开。
“继续把这孩子看好,别让她出来!”
“老爷!”芸娘跑到跟前,罗绮还坐在原地不解地看着爹爹。
“老爷,阿绮还是个孩子,怎么可以把她和自己娘亲的尸体关在一起!”
罗良鼻子内扑哧出了一股气,看着她二人轻笑一声,“怎么,不和自己的亲娘在一起,还要跑过来蹭我罗家的东西!”
“罗良!夫人真是瞎了眼!你会遭报应的!”
罗良没理睬芸娘,直接喊人将她拖了下去,而后,将这屋子又锁了起来。
“爹爹!芸娘!爹爹,阿绮错了,阿绮再也不敢了,爹爹,放我出去吧!”她趴在门口,拼命地朝着外头大喊,锁头和铁链撞击的声音,十分难听,像是配着这雨夜的滴答声,尤为沉重。
黑色,潮湿,还有这窗缝间流窜的风,都在呼啸着,相互斗争着,在这里,也在她的内心。仿佛有两个气团在不断争执,谁都想要控制这个身躯,从身躯中迸发出来。
一天,两天……她从原本的嘶吼,转而变得安静,嗅着房间内的尸臭味,看着娘亲的皮肤上出现一个个的尸斑。她趴在窗口的缝隙里,看着窗外,窗外的下人一个个走过,每一个都是掩着鼻,绕道而行。
她再也没有见过爹爹,再也没有见过芸娘,整个罗府,就好像只剩下她和娘亲的尸体,在这件黑暗的屋子内发烂发臭。
终于有一天,她看见门口的那个缝隙缓缓变大,她闭着眼,强烈的日光让她的眼眶发疼。
有个人走近,她害怕地朝着黑暗里头躲,可那个人走得更近了些。
“宋儿,来,我们一起走!”她摇头,将头埋起来,不敢看那人。
“宋儿别怕,是姨母,是小时候你见过的姨母啊?”
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真的和娘亲有些相像,干涩的嘴唇微微动着,“姨……母……”
“诶!宋儿是个乖孩子,和姨母一起出去好吗?”
她指着自己,疑惑问道,“宋儿?”
“对,现在你不叫罗绮,你叫颜宋,你是江南颜家的人。”
“江南……颜家……”她自言自语道,看着门外的光亮,指着门口说道,“我,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