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与皇子皇女纷纷依礼下拜,三跪九叩,一丝不苟。
父皇那万年不变的开场白之后,就是六部官员依次述职,在这三个月中,国家各处发生过什么事,怎么处理的,结果如何,都是上奏内容。
养在深宫的孩子们,从这些奏报中知道,这个天下,远远还没有太平无事。
地震、水灾、旱灾,有百姓吃不上饭,会有坏人在这个时候挑拨,人心就会乱,也许就会有人造反。
还有被骚扰的边境,百姓晚上不能在自己家里好好安睡,随时可能会被溜过边境的敌人割了脑袋。
站在纱帘之后的皇家贵胄们只需要听,他们只需要知道有这些事就可以了。而站在御座之前的凤歌,则必须在每个部门述职之后进行评点,分析利弊。
虽说只是评点,但如果她对政事一窍不通,胡说八道,本朝这些直言敢谏的臣子没有一个会给她留面子,会当众对她评论有失之处进行反击。
倒也不是臣子有心与她为难,而是,如果连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都能给挑出错来,陛下那里就更过不去了。
臣子们一致认为,储君议政是维护帝王尊严的发明,先让小孩子评点,就算出错,他也有挽回的机会,毕竟是储君嘛,不懂事,在一来一回的辩论中,圣上也可以得到更多的隐藏信息,发掘出臣子们原本不想说的部分。
本朝的储君凤歌,是臣子们的噩梦,她脑子灵,记性好,若是说话前后不一致,逻辑衔接不上,马上就会被指出来。
不止一位臣子在心中愤愤:“就你话多!”
其实凤歌心里也很苦,如果她指不出问题,回去以后就会被消息灵通的母后处罚:“上朝又不好好听讲了!”如果她指出了小问题而指不出大问题,还是会被处罚:“治理天下就应该抓大放小,你反其道而行之,是逆天!”
每每这个时候,凤歌就会很向往外国的“后宫不得干政”制度。
眼看着外面艳阳高照,太阳已至中天,大朝会也终于到了尾声。
“朕再简单说两句。”父皇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凤歌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挺高兴的,他在那里坐了三个时辰一动不动,保持威严状,一定也很辛苦吧。
“本朝自开国以来,始终以民为本……”这几句话,每次大朝会结束的时候都说,凤歌心里都能默背的一字不差。
忽然,她听见了不同的内容:“下月起,储君将依例前往全国十六道,增长阅历,探访民间疾苦……”
凤歌想起来了,对啊,下月自己就满十四岁了,依本朝规矩,十四到十五岁之间的那一年,储君将去全国各地玩耍,哦不,是增长阅历,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了解山川地形,以避免将来被奸臣蒙蔽,还以为补个衣服要五两银子,傻乎乎的坐等亡国。
后面父皇说的那些套话,凤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现在的心已经飞出宫外,听说潢水之南现在已经绿树成荫,鲜花满地了,听说东海之滨是富庶的鱼米之乡,全国三成的粮食都指望着那里?还有想去父皇母后相识的边境走走,说不定,自己也能捡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直到回到自己宫中,凤歌还是处于心神恍惚的状态,直到紫烟在她面前晃着手:“大公主,大公主,你怎么了,你醒醒呀,皇后娘娘请你去她宫里一趟。”
“啊?赶紧……”凤歌晃晃脑袋,那些压死人的金银首饰已经全都摘掉了,只留下两支绾发用的素钗,她站起身,换上平日里穿的常服,向皇后宫中走去。
“皇后娘娘请你去她宫里一趟。”这句话对凤歌来说,是比大朝会更加令人紧张的事情。
大朝会是对已知事物的厌烦,听那些老头子叨叨叨,还要从一堆废话里提取有用信息。去母后宫中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少部分时候是好事,更多的是坏事。
凤歌站在中宫门前,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遍全身的装束没有问题,这才示意宫女可以通报。
“母后找我?”凤歌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想要从皇后脸上看出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惜皇后早就被岁月打磨的情绪不外露,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要出宫历练了?”皇后问道。
原来是这事啊,凤歌暗自松了口气:“是,下个月。”
“过来。”皇后伸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轻地揽着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缓缓抚着她的头发:“我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凤歌身子一僵。
这么多年来,她早就接受了前朝那些书里说的皇家无温情,愿生生世世莫再生于帝王家的理论,也习惯了一切以国事为中心,以百姓为准绳,抛弃无用的感性,凡事都以标准的理智去衡量。
突然这样的温情脉脉,反而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还记得你小时候摔倒的事吗?”皇后问道。
凤歌点点头,她记事很早,那次的记忆又实在太深刻了,母后早对她说过不要在假山石上跳来跳去,她不听,结果绊了一跤,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大声的哭,明明就站在一旁的母后却不抱她起来,假装抬头看着天,身旁的宫女也没一个过来扶的,想必也是母后的命令。
哭了一阵,地上实在太硬又太凉,她只好委委屈屈的自己爬起来,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其实是从宫外捡回来的。
皇后微笑道:“那时候没抱你,是不要你产生依赖,要靠自己重新站起来。如今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