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贤不知道。她只觉得,方其瑞此刻,陌生的厉害。两个人从陌生人到同床共枕,到心意相通,到耳鬓厮磨,到她想要试试,把身心托付于他,可到头来,发觉恍然一梦,她还是不认识、不了解这位枕边人。更何况,方玉露说的很对,纹桃再错,也是伺候了他好几年的侍女,难道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吗?只是人前为了他的面子,声誉,权威,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何家贤没说话,可表情已经深深出卖了她。尽管她尽量躲避方其瑞的眼神问询,可方其瑞还是清楚明了的看出来。“你是不是也觉得,纹桃伺候我好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该这样对她?”方其瑞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劳累过度:“你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了,毕竟经历不同,我不强求你,你好好休息吧。只是,在这样的大宅里,人人见惯了钱财和势力,逢高踩低,阿谀奉承,心狠手辣,超出你的想象。我只问你一句,若你不是何家的闺女,而是另外一家豪门的姑娘,你觉得,纹桃还有别的下人,敢这么对你?你自己想清楚吧。”方其瑞像是特别疲惫,说完就出去了,留下何家贤一个人深思发呆。方其瑞是说,她今日受的一切苦难,全都是身份被人瞧不起?他的表现是告诉她,身份不够,手段来凑?何家贤想了一整夜,深以为然。只是这后宅的手段,她一个深闺小姐,又是初来乍到,哪里能够那么快,就懂得游戏规则?一夜没怎么睡。鞭打纹桃的事情,陈氏和方老爷还是没过问。倒是下人们瞧着何家贤开始恭敬起来,比以前都好使唤。何家贤有些感慨,以暴制暴虽然不好,但是却是个百试百灵的法子。然后她中毒了。没有阿胶固元膏,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顿晚饭,方其瑞没有回家吃的时候,她中毒了。开始以为是拉肚子,稀稀拉拉跑了许多次厕所,直到吉祥发觉她嘴唇乌青浑身冷的发抖时,才暗觉大事不妙,急忙叫人请大夫。何家贤有了经验,照例是一大碗绿豆汤灌下去,却丝毫不起作用,人冻得如在冰窖里,不住的抖如筛糠,身体软得吉祥扶都扶不住。待方其瑞赶回来时,大夫直言:“二奶奶中毒颇深,下的是砒霜,老朽无能为力,还是准备后事吧。”方其瑞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抱着上了马,策马扬鞭就往韩大夫的住处去,何家贤只觉得自己似乎要死了,牙齿刮擦着话都说不利索:“方……方……照顾好……我……我……母亲……”她真傻,她真笨,她怎么能对要害她的敌人心软,关键时刻这样不当心?更没有想到的是,深宅大院这样拿人命不当回事,说下毒就下毒……毒了一次又一次……她到底得罪了谁,下如此狠手……何家贤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方其瑞将她捆绑在胸前,一面策马狂奔,一面怒道:“不许你说这样的话!照顾什么,要照顾你自己照顾,若是敢死,你等着瞧,我让你何家满门过不安生……”何家贤声音微弱:“我死了,你正好再娶,我身份低微,配不上你……”这是何然然骨子里的自卑,永远改不了的。方其瑞再混,何家贤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也陆陆续续看出个大概。人是聪明人,只是不愿意放在大家都以为的那些上进的事情上面而已。可若是说他人品低劣——没有!说他心狠手辣——没有!说他fēng_liú浪荡——她似乎也没亲眼见过……脑子混沌,可到底还有点意识,她紧紧拉住方其瑞的衣襟,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你再……妄自菲薄……你很好……好好读书……”“你好好的,你好好的我就好好读书,不争什么财产,不抢什么权力,只要你好好的。我好好读书好好考试,分家了咱们出去单过……”方其瑞咬着牙快马扬鞭,一面跟何家贤说话不许她睡觉。“你没什么配不上我,你配我绰绰有余。只是我不该让你进这个大染缸。我本以为你是厉害的,居然敢拿着剪刀去找我……你在娘家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可到了我这里……我没能力护着你,周围虎视眈眈……我早就不想待了……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都是一样的儿子……”方其瑞絮絮叨叨,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我不是……明珠……”何家贤听他提到这个,想到这段日子堵在心中的事情,筋疲力尽:“前世,爸爸不要我……妈妈嫌我是累赘……今生,我爹为了三百两……把我卖……卖……娘却只听爹爹的,没有主见……”方其瑞听着心里一疼,怀里的何家贤头一歪,沉沉睡过去。韩大夫听见马蹄声忙跑出来,跟着的药童急忙把何家贤接着与方其瑞抬进去。“中毒太深,只能尽力……”韩大夫一面沉着给何家贤把脉,一面命药童准备银针渡穴。方其瑞紧张的在冬天的夜晚,满头大汗都顾不上一擦,待韩大夫忙活完,何家贤嘴唇的乌青淡下去一些,就听韩大夫道:“把我那续命丹拿来……”药童又去取药过来喂何家贤服下,韩大夫也是满头大汗,擦拭了一番,瞧着方其瑞紧张的神情:“你紧张也无济于事,还是看淡些罢,能不能醒过来,要看尊夫人的造化。”方其瑞似乎没听见,只趴在床头静静盯着何家贤的容颜,苍白的诡异,沉睡如雪。何家贤又看见了自己。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她已经回来了。她看见何然然在大学的图书馆,认认真真的看着书,然后画面一转,是手机响起,何然然接过电话,起身收拾书本,然后朝大门口走去。何书礼站在校门口,倚在小轿车旁边,一旁的有认识的同学过来:“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