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良辰吉日,宜出行。
景氏与李萦一行人从郢都出发,进京师长安。长安,长安,长治久安。
马车踢踏踢踏地响,李萦在摇晃的马车里歇息,说是歇息,李萦却一丝睡意都没有。李萦的车厢里,就翠香一人。她平时也不喜欢多人在旁,今天也是翠香当值。
李萦深吸一口气,打开车窗,便看见郢都城在自己身后,不断远去。她有些惆怅,毕竟也是在那座城里生活了十来年。她熟悉那里的一街一巷,一草一木,记得东市里胡记的鱼汤,西市王记的米饼。从前以为暂住,以后便是回忆里的故乡。
翠香看着小姐趴在车窗,望向车后,背影是萧条的。小姐也是舍不得的,从车厢的小匣子拿出糕点,泡一壶清茶,道:“小姐,路上劳顿,用些东西吧!”
李萦看着糕点,这是翠香的母亲做的。翠香的父母留在郢都,她哥哥跟着李陵,她随着自己去京师,想必她也是不舍。李萦整理了思绪,抿一口清茶,顿时清爽,胸口的郁闷之气也消散了。
“张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你也多用些。”李萦习惯唤翠香的母亲为张妈,对于家奴而言,已是恩宠。
一声称呼,是主子的尊重。翠香笑道,“小姐,过奖了,你喜欢,我母亲高兴都来不及。”
“夫人那里备下了吗?没有的话,就送一些过去。”李萦吩咐。
“小姐,夫人那儿一向是素姑姑在张罗,我母亲也送了些。”
“那就好”,李萦无言,也是,景氏是谨慎周全之人,素姑就更不用说了。可是,这么漫长的旅程,总要弄些什么玩意来消磨时光。读书定是不行,这马车摇晃,容易把眼睛弄坏。
翠香见小姐沉默不语,便道,“小姐若是无聊,我就跟你念书,怎样?”小姐爱书,这个提议她必然喜欢。
李萦努努嘴,不满道:“行啦,还是换一个吧。”
翠香一愣,一想到现在是在马车上,又笑道:“六博、投壶、蹴鞠、行酒、博茕、俳优、围棋等等,要不我们玩六博棋吧!”
李萦还真不擅长玩六博,就算是围棋也是马马虎虎,就只能讹李陵玩玩五子棋,有时还耍赖。
翠香一见小姐犹豫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瞎出主意,在日常小姐也是很少玩棋类游戏,多半是少爷兴起,小姐作陪。
“你把六博棋拿来,我不太会,你可要多让着我。”李萦缓缓说道,虽然不擅长,但并不代表不会。她只是更喜欢与李陵下棋耍赖的感觉,六博棋,要多练,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可喜欢着。
在李萦车子前头的是景氏的车,“夫人,这萦儿小姐和翠香开始下起六博棋来了,你说,我们要不参一脚?”素姑问道。
“长途跋涉,是要找个乐子,不然人都会憋坏。萦儿还小,随她们去吧!”景氏又问,“是你提点的翠香?”
素姑含笑不语,伺候着瓜果茶水。
景氏嗔笑,“难得翠香入你的眼。”这六博棋是李青妻子宋氏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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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里的李府早就接到景氏李萦一行人启程的消息,宋氏也早做准备。
李青和宋氏育有三子无女,长子李玉成亲三载,三年抱两,儿女双全。次子李赫及冠,尚未成亲。三子李斌尚未及冠,年十六。本有一女李圆,五岁夭折。
“青郎,这几日我就让奴仆将二叔的府邸收拾妥当,你看如何,还需要添置其他物件吗?”宋氏一边伺候李青一边问道。
“部儿从前隔三差五就会回来小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协助部儿。”李青如是说,二弟李敢开府,就选择了自己隔壁,有伴,自己也没有反对。想着弟弟性子洒脱,自己在一旁多看顾些,也好。后来发生一些事,反倒是自己的侄儿常住。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打理好,你就放心吧!只是,还有一事。我也是十多年前见过弟媳了,现在多多少少还猜着她的喜好,就是我们的侄女萦儿,我还真吃不准。”说着,宋氏垂下双眼,圆儿也是这般岁数。
李青没有多想,“小女孩子喜欢什么,我不大清楚,明天我让阿山去办。”
宋氏说起赢弱,嗔笑,“不用了,这些小事我都能处理。吃喝玩乐的事,能难倒你夫人我吗?”
李青一笑而过,自己妻子便是这个性子,爽朗好客,行事大大咧咧,但心细得很。宋氏,亦是行伍之家出身。
“对了,这次弟媳回来,不仅是为了部儿的婚事吧?”宋氏笃定道。
李青沉默,还有落叶归根,缓缓道:“部儿已经及冠,是时候娶妻生子。成婚,结两姓之好,无论如何,都要一年半载。这一年半载,能发生的事就多了。”
“我倒希望这婚期再长些,看看那些人是怎么想如何做的,二叔就有更多的时间筹划。”宋氏直言,这二叔是迟早要回来的,他越早回来,自己的夫君就少一分压力。
李青苦笑,那些老东西,不好糊弄。不过现在的李家,也不是从前的李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惧!
近几年来,随着田氏军功愈盛,汉宣帝愈加倚重李青卫氏。
“我最近寻得一把好剑,胜似鱼肠,给你过过眼。”宋氏起了兴致,都已经伺候更衣了,正准备从床上一个咕噜爬起。
李青一抬手,制止道:“夫人,明日再看吧,现在都过子时,赶紧歇息。”
宋氏一个不满,呛道:“你也知道过子时,这个时辰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