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闯心中不安,只觉冥冥之中有一张大网笼罩着一切,让他挣扎不得,陷入越来越深的泥潭。
他神色疲敝,双目泛红,整个人在几天里瘦了几圈。
临时搭建的大帐中,李闯端坐上首,竭力保持着沉稳。他目光扫过堂下左右,不知怎的,竟生出一股凄凉之感。
李过不在了,袁宗第不在了,田见秀不在了,刘宗敏也不在了...往日里叱咤豪雄的铁杆们的位子上,都换成了新面孔。
他暗叹一声,猛地振奋起精神,道:“开封就在前面,咱老资欲急攻开封,三日必下。”
众皆默然。
李闯侧身对矮了半头的两位异人拱了拱手:“义军命运,在此一举,两位先生,拜托了!”
马先生与王先生微微点了点头。
帐中气氛沉凝,宋献策吸了口气,站起身来作揖道:“大王身据天命,掌精兵四万,开封无兵无将,必破无疑。依学生之见,三日多了,最多一日,便能拿了周王与高名衡的人头,取了开封的金银钱粮。从此天高海阔,还不任凭驰骋?!”
李闯露出一丝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他并不是没想过跑路,但路不是那么好跑的。背后,侧面,隐藏的危机,让他如芒在背,这一路过来,也不是不曾试探过,却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唯有打开封,唯有下决心打开封,才是唯一的出路。
打下开封,便能取得足够的物资,开封城中的豪富勋贵们,都是他眼中的肉猪。而开封城中的百万户百姓,则是他的兵源。
只要打下开封,局面就能得到扭转。
有了足够的物资和人手,无论做什么,都有转圜的余地。
李闯能走到现在这一步,雄才大略是玩笑,但他这个人,并非全无优点。面对绝境,李闯有一股子求生的狠劲,
他很清楚回头与敌人战斗的后果——胜算太小,危险太大。人皆畏死而向生,李闯亦然。他非常忌惮那个能力敌万军的存在,他害怕被人斩将夺旗。
而且就算是胜了,也必定是惨胜。麾下这四万军队,是他最后的资本,如果打没了,胜利又有什么意义?
李闯不是刘备,刘备起起落落,但名声不坏,才有后来的昭烈帝。但李闯的名声,已经臭到的大街上。以前还能欺骗欺骗百姓,喊几个口号,人皆附从。现在他作恶太多,已经没人相信他了。
他再跌倒下去,就很难爬起来。
最关键的是,他的铁杆都没了。
一旦跌倒,眼前帐中的这些新面孔,有几个还会听他的话?
唯有打开封,唯有打下开封,才是出路。
否则一旦跌倒,说不定几个老百姓就能要他的命!
“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吃饱喝足,明日一早,急攻开封!”
...
开封城人心惶惶。高名衡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焦躁的难以自已。他每隔一个时辰,就派人去周王府问询,问李真人回来没有。
并派出七八拨人手,四面求援。
李闯又来了!
而这回,开封没了陈永福,没了陈永福带走了一万多精兵,连那位依为靠山的李真人,也不见了影子。
高名衡寝食难安,短短一天时间里,嘴皮都起了几个大泡子。
他又来到周王府,见到周王开口就问:“殿下,李真人还未归来?!”
周王也是按捺不住,有些不安道:“未曾。”
却连忙转移话题道:“嬴翌的兵马在哪里,可曾探到?”
高名衡忙道:“已是探到!朱仙镇就有一支兵马,只是人数不多。下官已遣人送去犒赏,只是尚未有回应!”
周王松了口气:“朱仙镇?那就好,那就好。不远,不远。”
他好像在安慰自己一样。
高名衡犹豫道:“殿下,朱仙镇大略只有数千兵马,但闯贼...闯贼已至十里外扎营,若无意外很快就会攻城,下官怕抵挡不住啊。”
周王也没有办法,便是急得扒光了胡须,也只有一招:“再派五万犒赏,高大人,眼下怎么也要把流贼给挡住!”
他仿若自言道:“嬴翌兵强马壮,但要赶到开封,必定需要几日。只要挡的几日,就有胜算了...”
高名衡见之,脸上露出欲言又止之色,片刻后下定决心道:“殿下,开封怕是守不住。陈永福带走了精兵,余下的全都是刚刚募集的乡勇,没有什么战斗力呀!下官...下官...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周王哪里还不明白高名衡的意思,闻言断然拒绝道:“高巡抚,开封是本王封地,是你的治所,你我皆有守土之责。多余的话不必多说,本王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守住城墙,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高名衡嘴皮颤抖,终是说不出话来,最后长叹一声,作揖转身就走。
高名衡走后,周王左思右想,脸色变幻不定,好久微微一叹,将管家唤来。
“你且去作些准备,金银细软,车船行走,只等本王命令...”
...
解决了牛金星之后,张石所部夜不收再次撒开,眼睛遍布在开封周围几十里之内,时时刻刻注视着所有的动静。
而嬴翌并未离开,仍在开封北大河沿岸盘桓。却是要杜绝一切决堤的可能。
雨势越来越小,渐趋于无。天光渐亮。击灭牛金星后,又击灭一股约莫五千人的流贼,随着夜不收的撒开,再不见流贼有任何决堤的意图,嬴翌才放心稍许。
李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