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东楼,如实回话。”高嵩依然在给桌上翻开的奏章批注、勾选,没有抬眼看他,不怒自威的声音里陌生感十分强烈,仿佛站在面前汇报重要军情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的仇人——高东楼二十岁取得功名,演戏也不过演了十余年;他却是三朝的老臣,六十年前的进士,演戏演了一个甲子,已经演到了除非刻意表露,否则戏里戏外连他自己也都很难分辩的纯青地步。
两位宰执都看了高嵩一眼,又转头看向高东楼,虽然目的各不相同,但对这突如其来的辽东军事报告却不得不重视,都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汇报。
高东楼的一双大眼闪烁不停,像在斟酌言辞,像在犹豫不决,却是没有开口。
“如实回话!”高嵩的声音不大,却已经带上了责备的意思,显然对自己儿子有失体统的表现十分不满,两位宰执也被往日里如同一尊古井的首相这般呵责惊了一下,也看着高东楼,想从他那张肥胖留须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高东楼一听,知道是火候到了,咬咬牙,装出一副着急样子原地踱了两步,对着三位宰执大臣颇是苦涩无奈地道:
“辽东总督府发回的报告,后续跟进的蒙古兵,从侦测到的随军牛羊的规模估算,约莫有七万左右。”
“什么!”李淳咏陡然挥袖站起身来,一双虎目直直地盯着高东楼的眼睛,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仿佛在盯着一个欺骗朝廷命官的蟊贼一般,犀利的眼神却吓不到高东楼,反而让他的心里升起好些得意,看你这老匹夫还装不装大佛了。
霍冯山因为他说出的这个数字震惊不已,七万啊,整个辽东镇的禁军总数才十五万啊,七万蒙古大军突然集结在辽东镇外并不断跟进先头部队,这样的军情意味着什么,别人不清楚,他这位曾经在辽东镇做过监军御史的参政怎么可能不清楚。
不待高东楼再次开口,高嵩手中的朱笔已经重重戳在了一封奏折上,那是一封蓝色外皮的奏折,御史台御史专用的弹劾奏章,弹劾的内容赫然是风闻九边军镇世袭将门贪墨朝廷军饷,致使禁军战斗力丧失、恐蒙人潜越边墙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