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勤裕村东,张适的居所。
院门紧锁着,没有点亮一支蜡烛,黑不溜秋的木屋里,一间从内反锁的厢房里,两人在暗淡月光下关于接下来具体的行动计划的争论仍在持续,谁也说服不了谁。
昏暗的屋中,林汉城的一双鹰眼借着黯淡月光,将对坐的人脸上神色那麻木如僵尸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屑的声音道着:
“要是按你的计划,随便杀一个村汉造成倭寇来袭的假象就能骗来官兵围村,你以为古代的军队将领都是白痴?这个办法不行,不行。”似乎是对张适提出的这个血腥的计划颇为不屑,又像是藏着些其他的话在里面。
却听张适轻声道着:“林兄弟,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只需砍下一个村民的脑袋,便能用遭遇倭寇袭击的名义请求军卫调来官兵围上整个村子。那些追上来要杀我的人是不择手段的,他们明天如果找不到我的话,全村的人都会有危险的!”
他尽量压低着声音,为自己的计划辩解着,同时又对林汉城不忍杀害无辜村民的妇人之仁感到不快,欲成大事者,岂能在乎一个陌生人的生死而不顾自己的处境?
林汉城却说道:“我的意思是,一个人头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台州卫的军队就是为了防御倭寇才驻扎在城外滨海,如果有人前往军营报官说有数十上百人都被倭寇杀死,再放上一把火,把整个村子搅成一团乱麻,你说官军到达这里询问幸存者之后会不会得出结论,真的有倭寇登陆上岸,然后调集大量军队把这里围个水泄不通?”
这话说出来,直让张适浑身寒毛倒竖,两眼圆睁,看着黑暗中的林汉城就像看怪物一般,这狠辣的计划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这般轻描淡写,比自己这个在异世混迹摸爬多年的江湖老手还要淡定,仿佛那所谓的几十上百条性命都是蝼蚁的命,而不是人的命一般。
林汉城见他神色变化,只当他是等着自己的下文,便顺着思路继续说着道:
“你之前和我说过,野马同志在京师遇见你后,曾告诉你朝廷的首相要联合齐王府把整个东南搅乱,以推行‘改稻为桑’的政策之名勾结商户贱价兼并百姓的土地。而据他所说,位于金陵的齐王府极有可能操纵倭寇在浙江首先搅起纷乱,浙江沿海府州防御力量最薄弱的就是台州,他们必然会从这里先下手,你说,要搅乱台州,他们首先需要做什么?”
张适顺着他的思路转动念头,突然间和自己原本的预想撞到了一块儿,猛然道着:“首先会袭击台州卫军营,消灭台州府的防御力量,将这片地区变成吸引朝廷注意力的核心区,然后转进全浙江,把东南地区的官军牵在身后绕圈,一路破坏,导致沿海地方的百姓人心惶惶,为了确保身家安全迁徙内地,不得不将土地贱卖给勾结他们的富商大贾。”
林汉城点点头,道着:“对,就是这个意思。就算今晚我们不动手杀人,报官调兵围住这里,那些齐王府派出前来追杀你的爪牙身上担负的任务应该也不止一个,应该就是协助其他的某些力量尽可能消除台州府的防御能力,恐怕在确认无法找到你的踪迹之后,他们就会去光顾台州卫的军营了。”
“你是说,他们可能会去袭击军营?”张适愣住了。
林汉城摇摇头,道着:“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他们一定会去袭击台州卫,为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开路。”
“这,这不可能吧?”张适不相信地追问着。
“你原来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一定会调动大队的精锐人马,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强闯台州卫军营,以快打慢,以整打乱,用最小的损失给台州府防御力量造成更大的伤亡?”林汉城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谑笑着问着道。
张适摇了摇头,还是对他的说法不服气,道着:
“我当初来到台州地界的时候打听过,光是台州城内驻守的留守厢军就有一千兵马,城外滨海的老营更是帐篷连着一大片,驻守了两个营三千多厢军,别说区区几人,就是几百人突然袭击并成功闯进军营,要将台州卫的守备力量尽数摧毁恐怕也是难上加难啊。更何况齐王府不可能在台州卫眼皮子底下埋伏几百人的武装力量,我估计连一百人都不到,否则根本无法精准控制队伍的行迹,早就被官军发现了。”
不料林汉城的思维根本和他的思路不在一条线上,只见林汉城伸出了右手,竖起了一根指头,对他道着:
“第一,在以打击既定目标的武装力量,使其丧失主动出击能力为首要目的的军事行动上,不一定非要直接消灭目标的大部分现有军队,还可以采取其他的方式。比如直接对台州卫的指挥高层采取斩首行动,小股人马潜入进去,在内应的引导下一举端了台州军的大脑。在这个连电报也没有的封建时代,一旦某支军队的高级指挥官全部丧命,就算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再强,人数再多,也会一夜之间溃不成军,成为一盘散沙,甚至沦为盗匪,起到的扩散负面消息的作用比直接消灭这支军队还要大,一旦有这样的消息传出去,整个浙江的人心都会遭受猛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注意着张适的神色变化,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竖起一根指头说道:“第二,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只是齐王府派出的部分人马,而且只是明面上的力量,在我们看不见地方是不是还有别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