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白星移电掣地赶了一夜路,途中未停留半刻,身后长路漫漫竟没留下他经过的痕迹,就像这个人从未来过,也未曾离开。
直到第二日正午已过,落白施展了一招“坠星无痕”,脚尖轻点在灌木稍上,身体腾空翻转,从陆子白头顶越过,超到他前面,一转身面朝着他,将他拦下。
“师兄,还是稍作休息,再继续赶路吧。”
陆子白归家心切,一路上连行进到哪里了都没顾上细看,更不要说时间了,这会儿经落白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天黑出发,此刻已经日悬中天了。
落白虽有些气息不稳,但还没到喘的份上,连发丝都没乱,他知道就算不停下休息,他这位师妹也不会有问题。
但纳月门的轻功靠运气而成,如行到气亏不得不停下时再做调息,会更浪费时间。他一时情急竟疏忽了。
“师兄,山那边有炊烟,我计算着以咱们的脚程,现在该走了将近三、四成的路了,前方应该是个镇子,不如去那里休息吧。”
“好。”
孤风北境的疆土面积比央都大一倍不止,除了内城之外,界内更是遍布了很多规模不小的镇子,彼彼相连,相互照应。
北境之内全民皆兵,陆子白倒是从小就见识过了。在那些广袤的大地上,和看似荒无人烟的林子里,到处藏着暗堡和地道,有时甚至半座山都被掏空了。
孤风北境的采矿业盛行了百年,已失去开采价值的坑洞无数,这些荒废的坑洞矿道实则都被划入军事布局之中了。
个中情况除了北境本地人和驻军,外人可摸不清里面的门道。
陆子白他们昨晚只顾着天黑赶路,经过几个大镇子,也看到了客栈,却未作停留。他的眼睛早就训练的哪怕是在黑夜里,或者快速行进中,只要需要就可以像白天一样将四周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路上,他发现好几个暗堡和藏匿点,里面执勤的人当然也看到了他们。
孤风北境的夜晚寒冷难耐,当地人很少会在太阳落山后去野外活动,所以这个时刻出现的人便最有可能是外敌的探子。
那些在暗中负责监视的执勤人员,一般见到入夜后还在外面晃悠的家伙,必定会通知附近村镇的守军,设法对该人进行拦截盘问。
好在临出发前,杜金尊把自己的金牌给了陆子白,这块金牌上镶嵌着可以在晚上发光的特殊宝石,这是“自己人”的标志。
陆子白将金牌挂在腰上,便可安心一路无阻了。
翻过山,山脚下确有个不算太大的镇子,这里距离孤风北境边界很近了。
风挺大,但没什么积雪,镇子的主要建筑特色也更贴近央都的风格。
陆子白和落白进了镇子里唯一的客栈—福来客栈。
他们刚找了张把角的桌子坐下,小二便马上拎了一壶茶过来:“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
“好嘞,小店的特色是炭烧野山猪,一看两位就是外来的客人,您们要不要尝尝?还是来点寻常家乡菜?”
陆子白没什么胃口,他想说随便做两样够吃饱就可以了,还没张嘴,落白先回了小二:“好,我们就尝尝山里的野味,再上两道下酒菜,热壶酒。”
“得,您歇着,我这就去准备。”小二是个利落的伙计,他吆喝着菜名进了后厨,不多时就提了一壶酒和一个炉子出来了。
北境人热酒那可是实实在在地热酒,下面拿小炭炉烧着,酒用铁壶盛至半满放在炭炉上,酒盅里会加两片香叶,待酒热了注入酒盅内,酒香混合着香叶的味道,别有一番风情。
“你饿了?”
陆子白知道师妹素来吃得极少,而且很清淡,今日却要了这些饭菜,还有酒。
“我还好,但接下来又是一天一夜的路,算下来回到府中最少也还要几日,如果不摄取足够的能量,我担心你好不容易赶回去见到父亲后,却没精力帮他了。”
陆子白缓缓地点了点头。落白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可此时令他最心慌的是父亲能否撑到他回去。一想到这个,他就吃不下饭。
落白之所以在饭菜上一反常态,想来就是为了让他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他苦笑一下,家规家训第三条,浪费食物乃忘民之苦,不仁矣。
炉子里的炭烧得通红通红的,映在乌黑的壶体上,陆子白盯着壶体上粗糙的纹饰,红色的光就像流淌在焦黑上的烈火熔浆。
一壶美酒竟在他眼中变成触目惊心的景象,他此刻的心情可见一斑。
他猛地站起身:“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落白的脸上表露出失望的神色,陆子白又何尝不对自己感到失望呢?
他原以为他是那般洒脱,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是云是风,自在无形,可一旦事情落到珍惜之人身上,他才看清自己仍旧只是俗世中一俗子罢了。
出了客栈,陆子白望向央都方向。
何时才能到家?只需短短几日,但对于内心急切的人来说每一刻都好比度日如年。他甚至痛恨自己必须休息必须吃饭,竟还不如那只白嘴鹰隼。
他不愿意停下脚步,因为只要不在行进中,陆济中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情景就会浮现在他眼前,他生怕一眨眼,这个场景就会变成素车白马。
风太大了,天上一丝云都没有。陆子白抬起头,将视线投向湛蓝的天空,试着把心里一切杂念全部剔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