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林在妍姬面前是没办法有秘密的。自小被问的各种奇怪问题,觉得费神无聊、无心说,他说了;吕黔遇刺的相关事情,牵扯复杂又担心妍姬过于担心、不想说,他说了;前廷机要,不想把妍姬扯进来更不方便说,可对着妍姬,他还是得说。
不过在说之前,他必须知道,妍姬为什么急于探清这些。国事决策,往日都是妍姬的学习内容,可那都是在有结果之后,对于正在进行的国事,她向来都是不参与更不感兴趣的,怎么突然转性了?
妍姬不好说自己是因为在临淄和晏婴一厢对话还是别的什么,敷衍道:“晋宫这段日子压抑的很,我就是好奇究竟怎么了嘛。”
好奇?姬林撇了撇嘴,这个妹妹最忌多事,自小就和好奇这词隔得老远,他这个二哥会不知道?
妍姬也没指望姬林信自己,反正那人经不住自己纠缠,总归是要开口的,继续说道:“先前怕扰了你们心思,我也是不多问的。可这两日远远看着几位卿家,面色都好了些,上军将还愿意来着射箭场,想来形式该不那么严重了。既是如此,二哥你就同我讲讲呗。”
姬林无语,堂堂上军将被自己的妹妹拿捏住,也不知该开心还是无奈,对这件事他才是真好奇:“你究竟对上军将做了什么,竟逼着他用师帅的身份强行把我带到了这儿。”
“一换一,我答这个,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姬林点头,妍姬就算不说他也要回答了,想着能一换一心里还觉得小赚了一把。
他先简单说了齐国在穷谷、鲁国的部署,又结合着近来的一些消息解释了晋国的应对之法,言辞简单却脉络清晰的把齐晋现状和自己的一些分析讲给了妍姬。妍姬听前半段觉得齐侯心思实在可怕,暗暗担心,后半段安下心来,觉得前廷中人,不论晋侯、姬林、宋阳等,还是自己不喜的士鞅、荀寅等,在国事上的确有一套。
她看着姬林,感叹同是宋阳教出来的,这差距实在太恐怖了。
之后她乖乖讲了浑天弓的事,姬林就更无语了,皱眉摇头道:“我们和赵家的关系不会被你全毁了吧。”
妍姬笑答:“君君,臣臣,赵家还能反不成。”
说完,她侧过头去,一双月牙眼迎上赵鞅饱含渴望的眼神。
明明是为浑天弓而来,可最后莫名其妙在一边指导晋国小公子射箭。那边两位公子谈得投入,不理自己,这边小公子醉心箭术,离不开自己,赵鞅这心里如万马奔腾,久不能平。终于迎上妍姬的眼神,看着两位公子过来,赵鞅上前一步,却听妍姬说要带姬云飞先行离开。
姬云飞告别姬林,同赵鞅说了感谢的话,跟上妍姬便上了肩舆。眼看着两顶肩舆起步,赵鞅终归忍不住,道:“公子妍,那浑天弓……”
妍姬最初不想捉弄人,可这下捉弄成了事实,说话有些戏谑的意思:“谢上军将提醒,妍今日太高兴把这事都给忘了。二哥,那弓我再把玩几日,过些日子还你。”
冬风凛冽,风声灌入赵鞅耳中却如夏日炸雷那般剧烈。看着肩舆远去,一股孤寂之情占据全身,长达几日都未缓过来。好在十一月初,冬至前一日,妍姬亲自持浑天弓入府拜见,他这心里才舒坦了些。
冬至日,阴极之至,阳气始生。作为启闭八节中最重要的节日,新一年开始的日子,商旅不行,百官绝事,晋侯日间亲临高山,致天神人鬼,星夜方归,备办饮食。宫墙之内,琴瑟之声,黄钟之律,不绝于耳。
欢乐的日子不一定是短暂的,十一月末,晋宫传回消息,周天子姬匄已在单刘二氏以及籍秦的护送下于丙戌日从姑莸返回都城。穷谷之战真的彻底结束了!许是连空气里都氤氲着喜悦,霁月台一株快被人遗忘的梅树默默打好的花苞一夜之间竟悉数盛开。九州宫城的后庭里,还没听人说过种梅树的,妍姬这儿这一株也只是当年学识花卉,闹着玩种下的,没想到冬日里这一树耀眼的红会如此好看。
“让宫人找些好苗子,明年冬月我要请其他人到这儿赏梅看。”
婢女寺人们在楼台宫道中穿梭,晋宫如此,齐宫亦如此。晋宫中人为欢腾之事而动,齐宫的婢女寺人们,脸上却挂着惶恐,行为处事都要比往日拘谨小心些。——大家都知道,齐侯心情不好。
算时间,穷谷之战的结果,他是在晋侯后面消息的。
按先前布置的棋局,天子还朝本在计划当中,结果一致,可这战的过程却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艾孔是被籍秦带去的部队硬生生打败的,伤亡惨重,更可气的是籍秦带了那么大一支部队,从新绛赶到姑莸,沿线官兵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怎能不气?
再说鲁国那边,战事也没想象中顺利,几战虽没什么伤亡,可是部队原地不动,一座城池也没拿下。他怎能不急?
先前他扣下卫国北宫结,借口侵卫,卫侯趁机灭掉北宫氏,再与齐国结盟换退兵。这次结盟齐侯意在使卫国阻击晋国援军,可不痛不痒的几战,鲁国压根没向晋国求援,全然一副我还能行的样子。他怎能不怒?
齐侯坐在宸极台的漆床上,手里竹简成了残片,语气阴沉自然自语道:“很好,晋国小君比寡人想得要有用些,看来这局棋会更好玩更精彩……”
雪宫台,冬至以来第一场君臣内议,齐侯召来几位卿家议事。
晏婴终归是老了,秋日出使晋国劳累近两月,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