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汗弃城西逃和后金军入主漠南的消息,很快就随着南下逃难的察哈尔牧民,传到了大同沿边的明军边堡之中,同样也很快就传到了往南四百里的大同城里。
大同巡抚范复粹,自从接到了崇祯皇帝的密旨之后,就一直在为之前的迟疑观望而懊恼自责。
到了十月十八日的夜里,又得知了库库和屯发生的惊天变化,心里更是扼腕叹息,后悔不已。
他一方面担心,远在京师的崇祯皇帝,若是知道了自己坐镇大同无所作为,以致于漠南蒙古在数日之内易主该是多么生气,对自己又该是多么失望。
另一方面,他也担心,顺利拿下了库库和屯的后金国大军,到底会不会像其镶红旗旗主贝勒岳托投书得胜堡所说的那样,此来漠南只为征讨林丹汗,而不会觊觎大明的边境。
就在这天夜里,范复粹连夜找来了大同知府马士英和自己的抚标将领兼大同参将孙应元,商议刚刚接到的从杀胡口等地边堡传来的消息。
范复粹说:“杀胡口等地边堡连续传来消息,皆言奴酋黄台吉亲率建虏大军十余万已至漠南,察哈尔之林丹汗不战而逃,后金军已入主库库和屯!”
说到这里,范复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前番大同文武一时众说纷纭,老夫亦思建虏未必立至也,折中而行审慎持重之说,未能听取吴监军凿凿之言,以至于大同边外之形势急转直下,沦为今日之境地!
“如今建虏大军突然而至,十数万虎狼之军已然云集边外,虽说此前有虏帅投书,声言两不相犯,然则建虏之言未可尽信,有备无患,方为上策!汝二人一文一武,助老夫留守大同,如今该当如何措置,可有一言以教我?”
年近四十的马士英身材瘦高,黄面短须,脸色阴郁,加上天生的八字眉,细长眼,活脱脱一副落魄文人穷酸秀才的模样。
马士英听了大同巡抚范复粹的这番话后,对着上座的巡抚一拱手,说道:
“下官虽未在辽东任过职务,但对东虏之豺狼心性亦是多有耳闻!东虏者,化外之民也,其野蛮卑劣尤甚于边外之北虏!
“下官自天启七年调任大同以来,即知北虏之言断不可信,何况野蛮卑劣更甚于林丹之建虏呢?!
“虏帅之所谓只取漠南林丹,与我两不相犯,不过是要我中立,一缓兵之计耳!
“如今林丹汗既然西逃无踪,而建虏大军又云集关外,其意已很明白,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也!建虏之谋我必矣!”
马士英说话不太客气,范复粹也知道自己前番因为不愿生事而坐视良机,因此也不以为意,听完了马士英的话,手捋胡须,默默无言片刻,然后冲着大同副将孙应元说道:
“孙参将乃是大同边军宿将也,久在边军之中任职,对于当下边外之形势,又持如何之看法?”
孙应元是大同镇边军老卒出身,从普通军户出身的小兵,一路积功升至的大同镇参将。
万历末年到天启年间,也曾多次作为选锋被抽调到辽东作战,能够混到今天这一步,那都是一刀一枪从战场上杀出来的。
说起来,这个孙应元与黑云龙等人一样,算得上是当初渠家祯当大同镇总兵官的时候赖以镇守大同沿边各口的悍将了。
只是渠家祯这位前大同总兵被治罪之后,前任大同巡抚一同治罪,孙应元也就顿时失去了依靠。
等到祖大寿从辽东来到大同任职总兵官之后,原来的大同镇将领,有不少都靠边站了。
很快,并非将门世家出身的孙应元,在祖大寿的麾下,就受到了大同镇辽东籍将领的排挤。
不过范复粹这个文官巡抚一点不傻,知道权力制衡的重要,特别是有一个强势总兵官的情况下。
所以,孙应元不被祖大寿所看重,但却被范复粹给调到了自己的麾下,担任自己的抚标主将,同时安排到了大同参将的位置上,并没有闲置不用。
此时孙应元听了巡抚大人的话后,立刻抱拳说道:“启禀抚院大人!末将当年曾为大同选锋,在熊经略麾下跟随大军从征辽东!”
说到这里,红脸膛的孙应元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当年什么悲惨的往事,停顿了片刻之后,突然说道:
“建州丑虏,虎狼之性也!其奸狡诡诈,狠毒残苛,绝非北虏蒙鞑之可比!其人其言,断不可信!
“且我大明自来用兵,非有七分胜算,即从不轻动,而建虏之性却非如此,但有三分胜算,即敢悍然行险!此情此节,抚院大人不可不虑也!”
此时大同兵备陈士奇,已经奉旨赴京前去就任军机处军机参议了。
吴甡也去了阳和卫坐镇,祖大寿去了得胜堡,而丁启睿则去了杀胡口。
范复粹身边可以商议军情的人物,也没有其他人了。
此刻听了这两个人的说法,范复粹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大同沿边各口不能不着意提防严阵以待!即使大同府城也应清点民壮,以备征用!”
接下来,范复粹一边将大同边外的最新情况,写成奏折上报给崇祯皇帝,一边在马士英的建议之下,立刻派人向吴甡、祖大寿、丁启睿传达命令,要求三人各领所属兵马提高警惕、整军备战,严防建虏突袭大同边堡。
同时,还在孙应元的建议之下,要求沿边各口不得擅自放入察哈尔和漠南各部逃散牧民进关,一来不给建虏出兵借口,二来防止建虏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