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善继之所以劝住满桂,一个是考虑到宁远城中的情况不明,还不知道究竟发展到了哪个地步,回去了以后怎么处置得提前想好啊,难道回去之后不分青红皂白把宁远城中的乱兵一股脑儿都杀了不成。
对于从孙承宗幕府之中历练出来的文人进士鹿善继来说,凡是谋定而后动,早就已经成了深刻在骨子里中的一种本能。
第二个考虑是得先保密,宁远城发生兵变的事情,如今在锦州、义州,乃至前线大凌河和广宁还没传开,再说义州城内外还有数万军民,也需要满桂部下的五千骑兵坐镇才能稳妥,你呜呜喳喳地带着骑兵突然南下,一旦引起眼下这数万正在筑城的军民恐慌生乱,新的义州城筑不好还是小事,若是酿成了类似的兵变,那么损失可就更大,也更加糟糕了。
就这样,鹿善继、满桂,还有如今蓟辽督师府的督标中军参将吴襄和恰好前来请示事项的广宁参将曹文耀,从接到消息,就聚集到了义州城内的督师临时行辕之中,商议到天亮,总算是定下了几条:
第一,由吴襄带着督标中军先行赶回宁远了解情况。
第二,待宁远情况查明,鹿善继带领督标回镇宁远,处置兵变。
第三,由辽镇总兵满桂继续带领所部骑兵坐镇义州,配合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和葡萄牙退役军官高卡乌斯,继续指导义州军民,如期完成带棱堡的义州新城筑造。
第四,广宁参将曹文耀立刻回军广宁,并派出信使赶赴锦州和大凌河,传令锦州副总兵何可纲、副将祖大乐,以及大凌河参将金国凤防范建虏突击。
所有这一切布置完了之后,天已大亮。第二波赶来义州城送信的宁远信使也恰好赶到了。
这波信使则是留守督师府的中军游击杨国柱和身在宁远城中的祖大弼联合派出来的信使,即祖大弼宁远卫下的一个总旗,名字田雄。
鹿善继见完了这个名叫田雄的信使,总算是初步了解了情况,当看到乱兵们打出的旗号是反对弃守广宁并要求补发欠饷时,心中总算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宁远兵变的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即便是振武营、广武营的士卒全都参加了兵变,也不过是三四千人而已。
历史上的宁远兵变,一共是十三个营头参与,乱兵加在一起总共一两万人,规模要比如今大得多,而造成的破坏和损失也要大的多。
最棘手的恰恰就是因为参与兵变的士卒太多,没法严肃惩处,否则就可能会酿成更大的兵变事件。
所以历史上袁崇焕只是浮皮潦草象征性地杀了几个被推出来背黑锅的替罪羊了事,真正的幕后黑手一个也没有得到应有的惩处。
类似彭簪古、杨文魁、杨声远、左良玉、李国辅等人,最后不过是降职或者调任而已。
而其中的杨文魁、杨声远叔侄,还在崇祯二年后金入侵京畿的时候,献出了驻守的永平府城,选择了投降后金建虏。
至于左良玉那就更别提了,这件事之后根本不把朝廷和文官放在眼里,最后发展成了明末最大的军阀之一。
如今当然不会再有这样的好事了。
虽然田雄带来的消息并没有那么具体,但是当得知督师府、总兵府仍然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而且乱兵并未占据城门,而是仍被堵在城中之后,鹿善继没再犹豫不决,而是当机立断,在布置好其他事宜之后,与吴襄、孙钤、田雄一起,带着督标中军骑卒千余人,一人双马快速南下,回镇宁远。
一路上自然是经过锦州、松山、杏山、塔山而不入,只是派人入城告知守将紧守城池而已。
就这样,一路上马不停蹄、人不下鞍,一昼夜骑行三百里。
终于,在宁远兵变发生之后的第四天早晨天刚亮的时候,鹿善继一行人马赶到了宁远城的北门外。
鹿善继一边让田雄上前通报,一边让吴襄招呼所部骑兵就在马上补充食水。
不一会儿,宁远城的北门打开,驻守在北门之上的祖大弼,迅速出城拜见督师,同时向鹿善继禀报了城中情形。
祖大弼说道:“督师大人,如今城中乱兵已经回营,督师府与总兵府皆安然无恙。只是振武营、广武营士卒,仍然扣押着兵备副使郭大人据营坚守,标下与杨国柱不敢妄动,眼下两厢倒是相安无事。接下来如何做,还请督师大人示下。”
鹿善继听完祖大弼禀报的情况,沉思片刻,问道:“督饷郎中白养粹如今何在?通判张世荣、推官苏涵何在?”
祖大弼垂首说道:“禀报督师大人,张通判、苏推官已被乱兵杀害,而督饷郎中白大人落入乱兵之手,昨日听说因为不堪拷掠折辱,也已悬梁自尽。只是白郎中之死,颇多蹊跷之处,标下也说不清楚。”
鹿善继定定看着祖大弼说道:“你认为有何蹊跷之处?”
祖大弼说道:“标下听手下人说,乱兵占了转运所,白郎中被乱兵发现,当即主动说出银库所在,转运所并未遭到破坏,而白郎中被带回振武营之前并未受到虐待,并曾出面居中说和,愿意代乱兵向朝廷请求赦免。只是不知为何,只过了一日,形势突然发生转变,白郎中就振武营悬梁自尽。标下以为,若非白郎中在振武营中另受拷掠,那就一定别有隐情。”
鹿善继听完,点了点头,默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看麾下骑兵补充完食物和饮水,就冲着吴襄说道:“中军参将吴襄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