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之中,越千秋仿佛又回到了那高处坠落的一幕。
他徒劳地想要伸出手来去抓住什么,可指间穿过的却只有轻飘飘的空气。那种快速坠落的感觉仿佛深深刻到了他的每一处骨肉深处,直到最终胸口被什么东西猛地弹了一下,他才一下子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掉在床上……不,是趴在床上,他顿时如释重负。
出了一头冷汗的他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发现湿漉漉油腻腻,心想从前也做过这种高坠的梦,可是和今天那种近乎真实的感受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可就是这突然之间,他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人,不由得立时扭头看了过去。当发现坐在床前锦墩上,那面色阴沉的老人竟然是越老太爷,他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支着双手抬起上半身。
“爷爷……”
“之前胆大包天,让严诩在你背上弄出那印记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还有我这个爷爷?”
越老太爷气不打一处来,直接霍然起身要上去揪越千秋的耳朵,可看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他不由颓然叹了一口气,顺势在床头坐了下来,却是狠狠屈指弹了越千秋的脑门。
“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换成别人险些死了一次,不是哇哇大哭,就是想着找大人做主,你倒好,竟然转眼间就想出这么个坑死人的主意!你就这么信不过爷爷,信不过那位长公主能给你讨个公道?”
见越老太爷白天在衙门和人斗智斗勇,如今回到家却还这样陪着自己,越千秋只觉得胸口暖暖的。他干脆盘膝坐了起来,满脸的一本正经。
“我知道长公主会质问吴尚书,也可能会去找皇上告状。我更知道爷爷一定会替我报仇,可我这不是等不及吗?我不喜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只喜欢报仇不隔夜,现世报来得快。能不让爷爷亲自出面,就能让别人自己掐,有什么不好?”
“你……”盯着面前那笑嘻嘻的小孙子,越老太爷到了嘴边的训斥和大道理不由得全都噎了回去。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子,他就不由分说扳住了越千秋的肩头,等把人转过来,看到了背后那已经用白棉布缠裹敷药的伤处,他才颓然摇了摇头。
“早知道你是这性子,我又何必捅破你是我抱来的,想要逼你一逼?”
见越千秋眼神倏然明亮了起来,却不见怨尤,只有勃勃兴致,越老太爷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再次敲了敲他的脑袋,这才没好气地说:“今晚好好睡,明天我休沐,带你去个地方。”
“遵命!”
越千秋唱戏似的高喊了一声,等到越老太爷吹胡子瞪眼,随即扭头就走,他再次趴在了床上,随手把被子拨拉过来,心中只觉得平安喜乐。
接下来这一觉,他睡得踏实安稳,白日里那场噩梦仿佛完全过去了。
前一日睡了一下午和大半个晚上,次日一大清早,神清气爽的越千秋就打扮得整整齐齐出现在了鹤鸣轩。可他穿着往日越老太爷最爱看的一套大红色,结果却挨了个大白眼。
“昨天刑部那帮子验伤的好手才说你这背上伤处不轻,现在你还穿这么招摇跟我出门?赶紧回去脱了!你影叔已经把马车布置过了,足可让你舒舒服服躺着。回头你影叔会抱你上马车。今天是家事,就不让你师父掺和了。”
发现自己竟然要如此出行,越千秋顿时傻了眼。当了七年的小孩子,他当然也能习惯小孩子被人抱来抱去的待遇,可如今他到底不是连路都走不稳的年纪了!
可想要抗议的他却被越老太爷给喷了回来,无非是数落他置身险地不孝顺,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这种文绉绉的话也拿了出来,他不得不落荒而逃,乖乖回到清芬馆把那招摇的行头给扒了。
等到越影进来,一块锦毯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抱上就走,他忍不住嘀咕道:“这还真是现世报来得快……”
之前他好像就是这么把周霁月诓到家里来的。
越影自然不知道越千秋在想什么。他很巧妙地避开了越千秋的伤口,一路往外走时,始终一如往日一般沉默寡言。直到觉得胡子被人揪了两下,他这才低下头,却只见越千秋正闭目装死。在越千秋还小的时候,这种情形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他不禁生出了几许怀念。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接下来越千秋即便再冷不丁出手,却是再难得逞了。等到把人抱上了经过特别布置的马车,见越千秋竟是在软软的褥子上打了几个滚,他便淡淡地说道:“九公子最好老实一些,马车一路颠簸,你小心晕车。”
越千秋不以为然。我从前坐过飞机、轮船、火车、汽车,从来就不晕,怎么可能晕马车?
不多时,越老太爷虎着脸上车,从他身侧绕到靠后的那个位子袖手坐了,却是根本不搭理他,可每逢他要爬起身,老爷子都会似笑非笑瞥来一眼,他只好老老实实趴着。结果,当出城上了官道,再从官道转便道,他就真的开始晕了。
金陵城里的路不断修缮,无数车马碾压,平坦宽敞,可出城之后这些叫路吗?他只觉得整个人被甩得撞来撞去,到最后也顾不得越老太爷的脸色,蹭得坐起来,又一手一边把扶手拉紧,这才终于觉得腹内翻江倒海的感觉渐渐消减了许多。
“知道厉害了吧?你才吃过多少饭,走过多少路?看你以后再逞能!”
当马车终于停下来之后,越千秋就挨了老爷子这一句说。知道老爷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