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踞北面的大燕皇帝这一年四十六岁,比那位吴朝君主年轻整整十岁。他在十八岁上和皇后生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大公主,如今膝下有十六个女儿,十四个儿子,年纪最大的大公主二十八岁,年纪最小的一位小皇子如今年方六岁。也就是说,这六年他再未有过子女。
可即便如此,相比吴朝那位皇帝的膝下荒凉,活下来的只有三位公主,和身为皇子却每每被人质疑身世的英王李易铭,大燕的这位皇帝需要发愁的不是儿子太少,而是儿子太多。当然,大多数时候,他根本就毫不在意这种事。
那些年幼的皇子皇女,他甚至连名字都没工夫记。萧敬先和萧长珙称呼公主时那不甚恭敬的小十二和小十五小十六这种鄙俗之词,就是从这位皇帝的口中开始流传出来的。
而且,三皇子那小豆子之类的绰号,同样出自这位父皇之口。
而身为一国之君,皇帝的名字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使用的机会,再加上这位皇帝在登基之后就给自己改了一个名字,而后每隔一两年甚至半年都会突发奇想改一个。虽说有汉臣上书说如此不便避讳,可皇帝大手一挥道是不避就完了,所以就连皇子们也不大记得父皇的名字。
而这些人当中,却并不包括萧敬先。不管皇帝怎么改,每逢来皇宫见皇帝时,一开始时的行礼如仪之后,他总会偶尔说溜了嘴似的,叫一叫皇帝那少有使用机会的名字。可这等要被汉臣痛心疾首大骂失仪的事,皇帝却反而有些乐在其中。
名字这种东西,改了不就是为人叫的?
此时此刻,懒洋洋盘膝坐在皇帝下手边,支着脑袋心不在焉看下头摔角的萧敬先瞅见越小四带着那一行人进来,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严诩身后的越千秋身上。见这少年郎还有余裕东张西望,尤其好奇得端详了一番场中角力,他就不禁笑了笑。
秋狩司的第一号人物汪靖南也见过越千秋,却因为被人气得七窍生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某些东西。不过想来也是,汪靖南固然在这些年权威赫赫,但在十几年前,汪靖南在秋狩司甚至排不到前三,见他那姐姐,大燕先皇后的次数少之又少,怎么也不会注意到某些细节。
“四儿,也就是你了,为了点不肯说出口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私自把南边使团的人给带到了这儿。”北燕皇帝没好气地用手指敲着扶手,见萧敬先头也不回地耸了耸肩,他就拿起面前一杯酒一饮而尽。
等放下杯子时,他看也不看旁边赶忙斟酒的内侍,随意地扫了那些逐渐走近的人一眼。可只是这么一眼,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微妙,随即眼睛紧紧眯了起来。
越小四低声暗示严诩等人站住,自己却熟不拘礼地从另一边绕到了皇帝身前,很随便地单膝跪下行了个礼,随即就直接站起身来。见皇帝的眼睛明显没有看自己,他也不出声,自顾自往皇帝身侧一站,目光却和突然侧过头来的萧敬先碰了一下。
只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皇帝的声音:“站在下头的都是谁,报名吧。”
“若是作为吴朝使臣入见北燕皇帝陛下,自当报名。可如今我等随晋王和兰陵郡王入见,却是为了讨一个公道,如若北燕皇帝陛下不觉得丢脸,我自然不吝报名。”
严诩不卑不亢地接过话茬,见刚刚歪着的北燕皇帝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了森然怒色,左手玩弄的一把割肉刀甚至已经停了下来,他却当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我只想问一句,难不成从前吴朝使臣入住南苑猎宫时,所乘马车都有被秋狩司的人奉旨拆解的规矩?”
尽管刚刚萧敬先早一步抵达时,已经说过是带着怒气冲冲来找秋狩司茬的吴朝使臣来的,可具体是找什么茬,萧敬先藏着掖着不肯说,皇帝也就姑且看看是什么好戏,可听到此时此刻严诩这后半句话,他一时为之狂怒。
有人去拆南朝使团的马车,他一点都不在乎,若有本事拆成碎片,他只会觉得这些臣下有种,当笑话一般图个一乐,然而,多出奉旨两个字就不同了。
有本事去拆人家马车,却不愿意一力扛起责任,还要栽赃在他这个皇帝头上,要这种无能之辈何用?
然而,心下虽说已经窜起熊熊怒火,皇帝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你们大费周章来见朕,就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皇帝陛下觉得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这一次,接过话茬的是越千秋。见居中主位上那个中年君王的目光犹如利箭似的朝自己刺来,他和金陵城皇宫中那位见多了见惯了的那位皇帝暗中做了个比较,不得不承认北燕这位更有王霸之气。可他本来就是被一个个牛人吓大的,此时就气定神闲地笑了一声。
“自从昨天下午我们入住南苑猎宫之后,先有大公主跑来找茬,再有十二公主寻衅诬赖,今天早上更有秋狩司的人来拆马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如果越千秋说什么魏国公主越国公主之类的封号,皇帝还得稍稍费点神才能分辨出那是哪两个女儿,可越千秋直接拿排行来说话,皇帝自然轻而易举就明白了是哪两个女儿去胡闹。
尽管心下愠怒,他却冷笑道:“哦,原来除了告秋狩司拆马车,还要告朕的女儿闹事?南朝的使臣难道就只会告状吗?”
“好教皇帝陛下得知,告状之前,大公主的那些侍卫被我都打趴下了,十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