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云的婚事办完,时间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初,这一日,忽然一条从京城开封飞鸽传书传来的消息让风云卫上下大吃一惊。
乾祐三年十一月初,史弘肇和杨邠、王章奉命上朝时,在宫殿外边的走廊中被几十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当场杀死。毫无疑问,设计杀死三人的正是当朝皇帝刘承祐。
此事传出,朝野震惊,无故擅杀大臣,这是历朝历代的大忌,是昏君、暴君的标志之一。
这可与当初刘知远临死前杀杜重威不同,当时刘知远自知必死,而且杜重威乃是降臣,心怀不诡,投降刘知远不过是权宜之计。所以,就算刘知远杀了他,其造成的影响并不太大,随着刘知远的驾崩,这件事的影响也就逐渐消散。
而刘承祐擅杀史弘肇和杨邠、王章三位大臣则不同,这三人都是顾命大臣,受先帝刘知远的临终嘱托,辅佐刘承祐。
史弘肇和杨邠虽然飞扬跋扈,但终究是忠于大汉,并无反心,对刘承祐虽然不敬,但那也是武将本色,当今世上的武将有几个不是如此?这两人就算有罪,也罪不及死。
王章更不必说了,他是文臣,虽然跟史弘肇走得近一些,但并没有犯什么错,更是无辜。
刘承祐不教而诛,以暗杀的手段在大殿门口诛杀了三名顾命大臣,已经犯下了帝王的大忌。
华夏传承,非常讲究先教而后诛,即使大臣有罪,也应该交由三司会审(注1),确定其罪当诛,将其罪行公布天下后才可以问斩,这样才算是名正言顺。并非是皇帝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想杀谁便杀谁。若是任由皇帝乾纲独断、肆意妄为,对触怒他的大臣任意诛杀,那还要三省六部做什么?还要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做什么?
作为大臣,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没有保证,全在帝王的喜怒之间,那天下还有几人会去做忠臣、诤臣?不如直接讨好皇帝,说些皇帝爱听的话,做皇帝喜欢的事,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岂不更好?
毕竟在这世上,有谁真的不怕死?敢于冒着杀头的危险,当面指责皇帝错误的人又能有几个?古往今来,翻遍史书,也才不过区区那么些个人。要不然,魏征又怎么能因为面叱大唐太宗皇帝之过而扬名青史?
这是对皇权的限制,也是对华夏传承的保护。
皇帝纵使是贵为九五之尊,代表上天统治万民,但也不能横行无忌,否则就是无道昏君。真到了皇帝可以无所顾忌、横行无忌之时,那就意味着离灭国已经不远了。
夏桀王如此,商纣王如此,隋炀帝也是如此……
如果时间再往后拉久一点,到了那个人人脑袋上留着一根猪尾巴的朝代,也是如此。
在那个留发不留头的荒唐朝代,皇权的统治到了从未有过的极致,所有的大臣都成了皇帝家唯唯诺诺的家奴,汉民百姓更成了奴才的奴才,连作为人起码的尊严都难以保证。
皇帝可以毫无忌惮,某一个民族整整数百万人可以笼起袖子玩鸟,无所事事,受人供养。整个华夏几乎退回到了奴隶社会。
那么,当鸦片战争的炮火在华夏大地上响起时,就不能责怪百姓非但不帮助统治者的军队,反而为侵略者引路。因为那不是侵略者与华夏的战争,而是侵略者与统治者的战争,华夏只是战胜者的战利品,那场战争与百姓何干?
那么,当倭国的屠刀举起来的时候,就不能责怪东南诸省居然宣称中立,偌大一个国家,竟然只能凭着区区几省之力在抗争,在倭国没有露出它狰狞的面容之前,实在看不出统治者比倭奴好出多少。
那个朝代,历史可以根据需要被肆意更改,说真话会被杀头,说错一个字,也会被杀头。华夏的脊梁骨被硬生生地折断,华夏传承几乎被终结,让整个华夏都充满了自卑,后来连承载文明的文字都因为这种自卑,几乎被彻底废除。曾经的历史,曾经的荣耀与屈辱都被一律抹杀。
华夏文明几乎被扫入历史的故纸堆中,从此世上差点就再无华夏,只剩下失去灵魂的空荡荡躯壳,如同那个野心勃勃而又懦弱无能的邻居一样。
当然,此时的人们当然不会知道千年之后的事情。在这个胡乱的时代,中原虽然很乱,很弱小,但华夏文明还是这世上最强大的文明,对四周的蛮夷充满了诱惑力,即便上溯五六百年,在五胡乱华的年代,也是如此。
汉人即使受尽屈辱,中原被占据,百姓被屠戮,被劫掠,被当做两腿羊,几近灭种,但所有的蛮夷都宁愿舍弃原本的文化,不约而同地选择同化于这种文明之中。
这就是强大文明的魅力。
定州城,节度使府,李风云的小院中,李风云、公孙无忧、花解语、佘破财、王大山、莫轻言六人正围坐在石桌边,讨论着眼前的局势。
“史弘肇、杨邠是权臣,不是奸臣。就算是奸臣,刘承祐也不该这么干!这样做只会让民心惶惶,人人自危。”公孙无忧分析道,“刘承祐犯了众怒,他的皇帝当不了多久了!睿智的皇帝,应该知道如何在皇权与大臣之间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这位小皇帝似乎并不懂这些,只是一味的使用权谋。大汉如果幸运,匡扶社稷的权臣会再立一位新的皇帝,如果不幸运,大汉将不会存在。”
“那我们该怎么办?”李风云皱眉问道,这个消息对中原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但对风云卫来说,却不能说不是一件好事,它似乎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