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维翰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李风云,却不说话。
李风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扭捏地道:“桑大人,不用这么看我吧,我不喜欢那道道。”
“粗鲁!”桑维翰啐了他一句,“老夫是在看你是汉,还是贼。”
李风云笑道:“是汉又如何?是贼又当如何?”
“是汉,老夫保举一场大富贵,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桑维翰答道,“是贼,老夫立刻启奏圣上,拼着这条老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你诛杀。”
李风云一愣,他虽知道桑维翰带他的后堂,一定是有事情要谈,没料到他言辞竟然这般激烈。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恍惚,李风云迅速缓过神来,哈哈大笑道:“桑大人,有话便直说,又何必出此激烈言辞乱我心神?
莫说桑大人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算桑大人依旧还是当朝的宰辅,这些话,李某一不敢相信。或许,桑大人拼着这条老命,不惜一切代价诛杀我,反而能给我带来一场意想不到的富贵。反倒是桑大人的保举让李某心中惴惴不安。”
桑维翰眼中精光一闪,逼视着李风云:“原来李将军对朝中的事,也不是一无所闻。也知道陛下如今正受奸佞的蒙蔽,老夫也被小人陷害。看来,你的确是一个简单的人,并非是一个一味鲁莽的蛮汉,老夫差点就看走了眼。”
李风云苦笑一声,道:“桑大人,你这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我怎么听着味道有些不对?桑大人,你是开封府的府尹,开封城发生了命案,你找我来难道不是为了询问案情?如果是这样,李某可要告辞离开。”
桑维翰不理李风云,径直走到案后,抓起案上的金狮镇纸,猛地拍在案上,大声喝问道:“李风云,你不要给老夫装糊涂,老夫问你,你交接江湖匪类,怂恿风云卫老卒逃亡,又组建遍布大晋的风云镖局,究竟是何目的?”
桑维翰毕竟是当过多年宰辅的老臣,发作起来,一股居上位者浩然不可侵犯的气势顿时散发出来,直逼向李风云。
可是李风云又是何等人,见过的高人无数,又岂会被桑维翰吓住,冷笑一声,李风云冷声道:“桑大人这是要兴师问罪了?李风云要与什么人交结,难道还需要在开封府备案不成?我组建风云镖局,又犯了开封府律法的哪一条哪一款?至于风云卫老卒逃亡,与李某何干?如今天下还有风云卫么?
桑大人若是要刑拘审讯李某,还请出示大理寺、刑部的公文,我好歹还是一个侯爷,不是谁说拿便能拿的。”
桑维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伸出大拇指赞道:“了不起,有胆有识,李将军果真是了不起,倒是老夫唐突了,既然来了,何不做下慢慢聊。来人啦,上茶!”
李风云明白过来,凡是种种,原来都只是桑维翰在试探自己的反应,这些居上位者,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货色。他的老师冯道如此,桑维翰也是如此。
上次冯道劝他起兵造反,李风云便怀疑冯道在试探他,但是却也不敢确定。这次桑维翰也是如此,真分不清他们所说的话中哪一句是真,哪一句又是假。或许,真真假假都有。就比如冯道劝他造反,即便是试探,又焉知他心中真的没有这个想法?
只可惜,这些人的种种权谋,却只会用在这种小伎俩上,真正处理起国家大事,就显得力不从心,更或者说没用心思。
李风云暗自叹息,这种人的确很聪明,有大智,却无大慧。
桑维翰并不知道李风云心中在想什么,笑道:“李将军莫非还在怪老夫么?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老夫没有七年的时间可能,迫不得已,才会用这等激烈的法子。相传三国时诸葛孔明观人的法子是将人灌醉,可是李将军海量闻名遐迩,老夫没有把握能把将军灌醉而自己不倒下,只能用这笨办法。”
见桑维翰这般说,李风云还能说什么,叹了口气道:“桑大人,难道你不知道人并非一成不变的,世上也没有几个人能经得起试探与考验。人人心中都藏有一个恶魔,只是周围的环境允不允许他将这头恶魔放出来吧!”
桑维翰露出几分赞许的神色,答道:“话虽如此,总要试过才放心。毕竟,今天老夫所说的话有些惊世骇俗。”
李风云眉毛一扬,问道:“桑大人是怀疑我会将你所说的话泄露出去?”
桑维翰摇摇头,道:“老夫只担心在有生之年不能挽回当年犯下的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李风云有些惊讶。
“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桑维翰答道,“当时老夫以为,忍一时之辱,终有一雪前耻的时候,为了争取契丹的支持,不惜许下大利,如今看来,老夫真的做错了!或许,正因为老夫当初的鲁莽,会给中原带来一场浩劫。
老夫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想对当年的事情做一些补救。”
李风云没有答话,他去过幽州,也在河北大地上征战过,更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明白桑维翰说的是什么。
世人都以为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三千越甲可吞吴,却不知其中有多少阴谋诡计,又有多少次险而又险的冒险,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种典故,对绝大数情况来说,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小把戏罢了,根本不值得借鉴。
“既成事实,后悔又有何用?”过了一阵,李风云方才说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