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周遭一时间寂静了下来,方才那刽子手约莫割到了一百多刀时,围观的邓州百姓们就已经停止了喧哗,他们默默的注视着刑场,携子的妇人们原本用手遮着孩子的双目,这时听到受刑人的叫嚷,更将孩子们的口也按住。摆摊子的商贩们常年在这闹市之地为业,处刑的场面原本见得多了,他们此时却也放下手头的生意,悄悄走过来看看又发生了什么事,整个现场一片肃杀。
忽然人群中兴起一阵悉索之语,诸人细细听辨:
“钱又破土钱又破土……”
“威名我主……威名我主……”
“钱又破土威名我主钱又破土威名我主……”
那些声音零星响起又不断移动着,如同阵阵凉风。声音凄惨,令人浑身发毛。又似乎将要逐渐散去……
“来!人!”那刘帅一声大喊,维持刑场秩序的兵丁们纷纷握紧了兵器。
“给我封锁去路,一个都不许走!”
围观的百姓们大骇着四散奔逃,整个市坊间已经遍地皆是哭爹喊娘之声。然而行刑现场的守兵只有寥寥数人,州府的衙役倒是多些,他们却只用刀柄以及短棍或敲或杵,击打这些逃散之人的肋下。
兵丁们下手要重一些,他们是刘帅的人,已然造成了些许死伤,但是要在所辖市府的街市上堂而皇之的屠杀,就是这位刘帅,只怕也有所顾忌。局面看来是万难控制住了。
承远见转瞬之间,民众几乎纷纷逃散一空,不由暗道“万幸”。他心道:“邓州府衙的文官——许是知州,或是什么藩臬,其部下的行事倒还算有规矩,很明显和这姓刘的不同。”想到这里不由得斜眼瞅了刘某人一眼,刘大帅立马机警的回看他,承远的视线则又像硕鼠遇猫般的赶紧逃跑。
人大多都散干净了。
刘帅已经走到那位监刑官的坐席后面,静静地看着眼前事态发展,那监刑官身旁一个官员连连搓手,又给这位主官使眼色。
刘帅见了他们反应,不由横了监刑主官一眼,冷笑起来:“都是你教出的人!可当的好差啊!”
他的口吻不善,那监斩的文官却不敢反呛,只行礼道:“下官有罪。”
承远暗暗称奇,这个文官怎么当的这么窝囊?被武将像奴才般训斥?这岂不是翻了天了么?又听得刘帅哼了一声:“管教?回回皆如此责你,你手下这班人是当差人?还是做菩萨?本镇虽杀不了你,然尔不过是个刺史!若是想换了你,撤了你,哼哼……也就是往上通通气,一张纸的事!”
承远原本觉得这监斩官有些低三下四,但另一方面却对他也有些敬意,毕竟面对强权这人玩得只是柔性政策,手下人行事也有所底线。转念一想:这人做个州刺史,职位按说也不小了,这幅战战兢兢的样子还真是奇怪。
刘帅没有再理他,他整了整甲胄斗篷,戴好盔帽:“回了!”他摆了摆手,而后指着承远又加了一句:“牛车就撤了吧,给这人备个轿子。”
“回?回哪儿?”承远下意识的问。
刘帅狠狠瞪了他一眼“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承远吐了吐舌头,看来虽说依然没有什么行动自由,但暂且没性命之忧了。
这时那刺史身旁一个黑脸官员——许是个刑名,竟指着被差役们按倒而窝在地上的少数百姓道:“敢问刘帅……这些人……如何处置?”
“使君,匪寇真的与我们无关啊!”被扣押的民众纷纷告饶起来,然而大部分说的却并非官话,承远听得并不真切。一个看起来腿脚不错的汉子刚刚勇于掩护身旁的妇女和孩子,又被几个兵丁围住打得头破血流。在承远看来,无论在什么样的年代,有义而知廉耻者都是比比皆是的。
“统统带回去!严加审问!”刘帅怒声命令。
“只是……只是下官却想,这些人未见得是那低语八字的乱匪。”
好家伙,承远心道:这真叫强将手下无弱兵,不愧是被这刺史调教出的刑名,骨头还蛮硬。
“你说什么!”刘帅猛地扭过了头
承远暗道这官的性子明显有那么点执拗,姓刘的当然明知说那八个字的人早就跑光了。然而眼下人都扣了,事情闹成这样,总不能让刘帅对他们敬个礼,然后说“同志们,大家都是好群众,对不起错怪你们了,感谢你们支持我们的工作。”然后把他们都放了吧?
眼见那官还在支支吾吾,主监的州刺史微一沉吟,说话解围了:“毋言了,想我节帅也没想冤屈好人,把这些“疑犯”带回去,录了口供,真的没有嫌疑再放不迟。”
那刑名连忙称善。
刘大帅看了刺史一眼,他笑纳了这个双方的台阶而没有反驳,神色间却值得玩味。其后各人收拾摊子打道回府,刺史大人拢了一众差人,继续把那匪首剩下的刀子剐完了,一场闹剧,这才收场……
承远倒是体验到了坐轿子的享受。牛车会磕磕绊绊的颠簸,官轿却不会,轿子会随着轿夫的脚步上下摇曳,让人昏昏欲睡,这感觉很奇妙,只怕自己“前世”的豪华轿车也没有这种享受。
细想如今自己面对的形势,他依然是满腹狐疑:中央政府的天监见到夜空中的异象,辨明方位后知会地方,地方官员当然要附会些祥瑞。然而这祥瑞往往是有门道有规矩的,比如祥瑞大都是物、情、境,像这样牵扯到“星宿下凡”那就涉及了人事,难道不犯忌讳吗?
他眯起眼睛回忆起自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