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翊捏了捏手中的信纸,取来桌案上的茶水,轻轻一泼,整个纸面立刻被浸湿,不一会,原本的字迹竟慢慢淡化,露出了朱砂笔写就的新字迹来。
上书:兄长亲启,有一事困扰许久,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告知兄长。其实在五年以前,母亲便同我说过,兄长你并非楼家血脉。思量兄长为人,必是要为楼家血海深仇奔波劳苦,妹实在不忍,今日墓中玄术奉上,望兄长交与云氏长老,一问究竟。从此楼家之仇,兄长你便不要过问了罢。——妹,燕然敬上。
朱砂写就的书信,字字残艳、句句诛心。
云翊难以置信地将纸张抓到眼前,前前后后又看了几遍,确定他没有看错后,才有些任命般地垂下了手。
过了半晌,他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将衣襟中的玄术拿了出来,快步走了出去。
三清殿内,云逍正理着武林盟送来的各类消息,头脑发疼之际,便看到云翊一把推开了殿门,脸色沉沉地走了进来。
直觉感到自己这平日里稳重的弟子有些不对,云逍冲旁边的小道童打了个手势,将他们都赶了下去。
云翊走上前,将这泛黄的古书递了过去,“师傅,驭兽门人在淮西村掀起几次命案,只是为了此书。”
云逍一边瞧着他的脸色,一边细细地翻阅了起来,看了不到一会,便大喜道:“这是谷阳真人留下的玄术,你好好修炼,几个月后同为师一起携武林盟,去西楚大破驭兽门!”
“师傅。”云翊神色不明道:“书上说血脉特定之人才可修炼,您怎么知道我就是适合修炼之人?”
“你……不知道吗?”云逍微微讶异。
“知道什么?如果我是血脉特定之人,母亲必然也是,那么整个云氏应当都是!”他顿了顿,神情激动,“现在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是?!”
云逍有些尴尬道:“其实,你并非你父母亲子……”
若是刚才还抱有一线希冀,现在已是无异于掐断了最后一根稻草。
少年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过了很久,才又抬起头艰涩道:“既然我不是母亲亲子,云氏为何要救我回来?”
如果说他留着云氏的血,被救回家族理所应当,可是他并不是,他也更不认为云苍有怜悯之心这种玩意。
云逍又翻了翻古书,焦躁道:“云翊,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何必要我挑明?你母亲云轻既然被赶出云氏,从此她是生是死云氏不会再过问。你若是真想不通,我便告知与你,老爷子不去救你妹妹反而跑到战场上救你,其间缘由还不是因为你有着能操纵玄术的血脉!”
云翊仿佛被惊到,摇着头连连后退了几步,脸色更加灰败起来,本来就重伤未愈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云逍好像看不见少年的凄惨模样,继续道:“驭兽门多年称霸西楚,十年前更是派来奸细,也就是花姜的母亲,大伤我云氏元气。朝堂与江湖看似无关,但若是任由驭兽门坐大勾结上西楚皇室,甚至在战场上驭兽为兵的话,这天下只会更乱!所以家主了解到你身负特殊血脉后……”
“够了……”云翊无法承受地打断了他,断断续续道:“我只想问、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这个嘛,为师就不知道了。”
……
云翊从纯阳殿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几个候在殿外的小道童见状要来扶他,都被他拂袖推到了一边。
与镇墓兽拼杀的伤痕大大小小几十道,本来就未曾愈合,此时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渗出血来,不一会就染透了天青色的道袍。
少年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泉水边时,才终于支撑不住,全身泛疼地倒了下来。
十二月末的傍晚,在南方已经带着些许凉意,被泉水浸湿的泥土在身下冰凉彻骨。
云翊闭了闭眼睛,就任由自己躺在上面。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不是爹娘的亲生骨肉。
将军府里十几年的生活此时像戏剧一般,一幕幕在眼前晃过。
他们一家子的府邸不像寻常的王公贵族们弄得富丽堂皇,是娘领着丫鬟们一手置办,前堂后院都处处透着南方水乡的雅致秀丽。
父亲是向来严厉,每日卯时不到,便虎着一张脸将他从被窝里拽出来,扔到空旷的后院里,督促他修习武艺,必要时还会对偷懒的自己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而母亲,总是喜欢坐在后院的那个桃树下,温柔地给他们绣着新衣服,若是自己得了空,她还会把自己唤过去,耐心地给自己讲解兵法,教习一些夫子不会说到的奇门遁甲之术。
那时候,他还是个调皮的孩子,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妹妹一起捉弄家里请来的那个迂腐老夫子,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的跳脚模样,总觉得自己得到了巨大的成就感。
那时候,所有的节日好像都很有趣,他和妹妹总是喜欢溜出去玩闹,却每次都被从来不笑的面瘫脸管家,给毫不留情地在街上给提脚拎回府里。
那时候的天好像总是很蓝,心里也总是很暖,所以自己不会想到,人心还可以这么险恶。
……
伸出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想到了三年前自己被云苍救下来的场景。
周围全是尸体,尸山血海填满了整个端平崖,朦胧间他好像还听到了秃鹫尖锐的叫声。
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流干血液而死的时候,老爷子突然出现,穿着一身洁白的广绣云纹衫,踩着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