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琅还在哭,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死去,但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你一定要记住,皇后是坏人!你一定要躲她远远的,千万不要和她说话,她会利用你,她会害死的你。”
这是父皇告诉他的。
“琅儿,你还记得当初,你被皇后抛下吗?你父皇和另一个将军打仗,皇后觉得对方强大,就抛弃了你和姐姐,投奔的对方。”
这是柳夫人告诉他的。
他曾经最信任的两个人,他曾经最亲近的两个人。
韩琅只要想起这些,就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都快凝滞了。他大口的喘着气,眼睛空洞的睁着,眼泪从眼角处一滴滴往下滴落。
亲手撕破自己始终坚信地“真相”,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更何况,像他这样,一次次的撕碎,一次次的自欺欺人,一次又一次的把假象缝补起来,再一次次的被撕碎。
有些观念,就算明知道是错的,也很难转变。
就算真相被撕开,鲜血淋漓的摆在他的面前,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的逃避,从内心里抵触,不愿意接受。
因为一旦接受了,就说明他做错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
如果没有最近的事情,他还可以继续欺骗自己,娘亲是害怕父亲打败仗,所以投靠了另一个强大的将军。
他还可以欺骗自己,娘亲在敌营的这两年,一直都过得很好,根本没有想过他。
他可以欺骗自己,娘亲故意抛弃他,根本就不爱他,娘亲一直欠他的,活该被他骂,活该被他咬,活该被他发脾气。
可是,嗓子为什么这么堵,眼睛为什么这么涩?
韩琅努力的张大了嘴巴,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红着眼睛,低声嘶哑的哭泣。
“娘亲,弟弟这样哭……没事吗?”韩欣抿着唇角,捏着自己的衣摆,看着屋里的情况,一脸担忧的神色。
“晋王说的对,我以往就是对他太依从了。琅儿受的这些苦,又有什么可委屈的?”石娇娥摇了摇头,没有进去宽慰。
说实话,比起欣儿受到的羞辱,琅儿这些又算什么?
比起那些被洪水淹没的灾民,比起在战乱中被杀死的百姓,琅儿不过是被掀翻了饭菜,不过是被按在地上,这又算得了什么?
至少,他肢体是齐全的,甚至连伤口都没有。
倒是欣儿,被人揪住了头发,像溜狗一样在地上拖行,胳膊和膝盖都被擦伤,不知道心里会不会害怕?
“婉夕,你帮我看着琅儿,若是发病了就来叫我。若是没有发病,就一切都随着他,让他自己认清楚,想明白。”石娇娥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
“欣儿,娘亲去帮你上药。”她牵着女儿往外走,不让她继续逗留在这里。
“娘亲,我没事,你还是照顾弟弟吧!我怕他今晚会做噩梦……”韩欣扭捏着不想走,又探头探脑的往屋里看。
“欣儿,他需要学会长大,而不是躲在我怀里。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不在他身边,他只能自己面对。在北晋,我们的身份是人质,是敌人,而不是皇后和太子。今天这种事情,以后还会发生的。”
石娇娥蹲下来,直视着女儿的眼睛,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我们要自保,有些时候必须忍气吞声,就像今天。不过,如果死亡无法避免,那么就要保持尊严的死去。”这是很久以前娘亲教给她的,如今她也教给自己的女儿。
傲骨,不是固执的硬碰硬,而是坚强和不畏惧。
不畏惧死亡,也不畏惧忍辱负重。
……
夜逐渐深了。
韩欣已经睡着了,但韩琅还在孤独的哭泣。他哭了很久,脑子里面晕乎乎的,稍微晃动一下还有些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趿着鞋就往外跑。
婉夕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上前去制止他,也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
韩琅一溜小跑的进了院子,找到了今天饭菜被掀翻的地方。
地面好像被收拾过了,已经看不见散落的饭菜。不仅散落的饭菜不见了,连菜汤留下的泥泞,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韩琅有些失望,在原地停了片刻,马上又一溜小跑的去了厨房。他在厨房找到了一点剩菜,然后抓起了一大把,又跑回了刚才站着的地方。
“就是这样……”韩琅把剩菜倒在了泥土上,然后学着晋军的样子,故意用脚去踩踏了几下。等剩菜和泥土混在一起,这才蹲下了身子。
婉夕悄悄的走到他的身后,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只见,韩琅皱着自己的小眉头,捏起了地上的一根菜叶,仔仔细细的端详了许久,又犹豫的想要扔下,却最终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喀喇,喀喇!”每一口嚼下去,牙齿就发出一阵悲鸣。就仿佛在吃混着铁渣的麦茬,每一口都特别难受,恨不得完整的吞下去。
终于忍不住了,韩琅狠了狠心,用舌头搅了几下,便将菜叶子吞了下去。
可是,菜叶子一般都是很长的,一半在他的喉咙深处,一般还在嘴巴里面,卡得他非常难受,干呕了好几声都没有吐出来,最终只能用手抠,抓住了菜叶的梗部,滑溜溜的几次脱手后,终于拽了出来。
“呕!”他还是忍不住,又蹲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沾满了泥土的菜叶,每嚼一下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