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周氏遣来的这些人哪个不似那人精似的,知道这六公子如今是孤苦伶仃无人照拂,又是个连话都说不清的痴呆儿,还未等日子长久了摸清了,便已然互相串通了狠狠的克扣他的月钱与日常吃穿用度,时常就给他吃些连下人都不吃的剩菜剩饭,穿衣也只将穿在最外面的那一件弄的体面些。
这齐南虽是个傻子,但在亲生母亲身边的日子过得一向都是很舒坦的,骤然这样降低他的生活水准,便就是个傻子也都会闹一闹的。只是他一闹,便会被堵住了口在身上难以看见的地方狠狠的打一顿,如此反复几次,便也就老实了。
往常倒真是没怎么想起来过他,只今日一同来迎接父亲,齐念见他再也不复往日那虎头虎脑干净可爱的模样,却只一味的紧拽着新派去给他的乳母的衣角往她身后躲去,消瘦蜡黄的小脸上满满的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畏缩惧怕。
他的小手也红通通的竟都长上了冻疮,簇新的大袄显然不是为他量身定做而是近期赶制出来的,在衣袖处都卷了好几道才能露出双手来。
再看向他那双灰扑扑的不起眼的小冬靴竟在鞋底边都裂了好几道口子,踩在雪地中那雪水和着泥水直往里灌去,难怪他不过是站在原地便总是忍不住向前踢脚,倒叫他的乳母低声训斥了好几次。
齐念本就不动声色的以眼角余光去看他,却只见那乳母满面不耐凶恶的神色时,不由得微微皱起了双眉。
稍稍侧目仔细的看了看,她不禁心中冷笑了起来。
如今这些婆子在齐府当差也未免太好了些,那乳母竟不只是面上气色要将养比主子好些,竟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分给各院的公子小姐才能穿的绮罗锦棉。
虽心中甚是不忿,但也不能此时出头为齐南不平。
齐念只轻撇了一眼便转过了头,思量着便已然有了主意,却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想来王氏为人那般聪慧,定然不会没有思虑到,若她不幸命丧黄泉,那齐南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该如何是好。
摸约那时她已然被那可悲的爱情给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小儿便顾不上长子了吧。又或是守着一个痴儿这么多年,早已厌倦了这种没有希望的日子,便也就日渐待他淡了心意,已然失了慈母之心。
只是不论到底是哪一种,终究最为可怜的,还是那个孩子。
此时正值齐君良满面慈爱的上前去要与齐南说话,那孩子却只怯怯的躲在乳母身后,只字都不敢发声。
乳母忙腆着脸装模作样的抹着泪道:“老爷,六公子他近日来夜里老做噩梦,说是梦见了四姨娘与尚未出生的幼弟……唉,这孩子当真是命苦的很,我没法子,只好整夜整夜的在他床前看着他入睡方能好些。也因着骤然失母的缘故,六公子整日里老是哭闹,也不肯好好的吃饭歇息,是而才将身子糟践的差了些……我服侍着公子这么些时日,当真是瞧着心疼的很……”
这话算是戳到了齐君良的痛处,就算他待王氏再如何冷淡,也终究是陪伴了数十载的旧人了,且她腹中还怀着他那未出世的孩子,却让他连一面都未曾见上便一同去了,这怎能叫他不伤心难过。
是而他便也不忍再去看齐南了,只黯然向乳母道:“好好照顾六公子。”便也就作罢了。
细看齐君良也消瘦沧桑了不少,许是前些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过惊心动魄了些,又生了难以痊愈的热病,将养了许久方才好了起来。
谁知回府尚未来得及庆祝劫后余生,却被骤然告知痛失了这么多位至亲,没有被打击的再次倒下,他便已然是心性很坚强了。
齐念眨了眨酸涩着双眼,细细的看着他,从前那风雅俊朗洒脱风趣的爹爹似乎一下子便不见了,只余下这个满面悲伤且鬓发斑白的中年人,他仿佛忽得老去了十岁,再也不复当初那意气风发模样。
原来这岁月,是真能让人面目全非,且还无力反抗。
本以为周氏在遭受了那么多的剧烈打击之后,就算她心智坚定不至于整日里寻死觅活的,也应该满身病痛消沉着一年半载吧,没想到不过短短月余的功夫,她竟恢复了半数昔日的神采锋芒,瞧着竟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半年间接连失去两个亲子的母亲,那眉目间流动的熠熠光芒,竟还焕发着蓬勃的生机。
她能有这般好的气色,看来真是那位黄先生出了大力了。
且冷眼瞧着周氏与齐君良如同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不冷不热的寒暄着,齐念只不出意料之外的发觉,本一直都将一颗心放在父亲身上的周氏,此时看着父亲的眼神竟似是在看一个陌路人般,微皱了双眉不耐且警惕。
虽然嘴角堆满了做戏的笑意,但她的双眸中却隐隐藏着如同匕首般锋利细小的仇恨。
齐念心中暗自了然,只要有那位黄先生在,便不愁她的狐狸尾巴露不出来,叫父亲彻底的看清楚这二十年间最为亲密的枕边人,她那副吃人不吐骨头的丑恶嘴脸。
想着没两天便是除夕,父亲的身子虽已大好却依旧还需要调理,如若这么快便将所有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只怕他会承受不住。
不若就再耐心的等几日,合适的时机总会自动送上门来,毕竟总有人会按捺不住,胆大包天行那苟且之事。
是而齐念便一直都陪在齐君良的身边,择了个大清早的时辰一起去祭奠了慕容氏,宛如去年接她回府的那日,父女俩静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