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娣安然回府,夷州王府闭门欢庆,布置了一顿丰盛奢华的晚宴,为南娣接风洗尘,皇上独踞上座,自饮自酌,好不快活。
众人只当皇上是替南娣高兴,唯有他自己心中苦楚,现在最好的状态,莫过于半梦半醒,因为极致的清醒,总是会浮现出辛瑶那冷漠的眼神,太过于残忍,最好眼前尽是拂不去的蒙尘,好让皇上独自陷入美好的回忆,半醉半醒半浮生。
尤记得初次相遇,竹林喧嚣,洋洋洒洒。
当时的少年皇上,正在烦恼地劈竹子,然而竹子却屹立不倒,向后摆了摆,又摇晃着绕了回来,眼看就要摆向皇上,闪躲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青色丝缎绕上竹节,硬生生地将竹子扯了回去。
接下来,皇上眼看就要堕入石拱桥下那一汪清泉,在这惊险万分的时刻,又是感受到腰身一紧,仿佛被一对瘦长手臂牢牢抱住,低头一看竟是方才斩断竹子的青色丝缎,牢牢缠绕住他的腰腿,将他卷到石拱桥上。
不待细想,腰间丝缎已松开,飘然飞入辛瑶袖中。
“我是夷州柳世子的侍女辛瑶。”
辛瑶扑闪着双眼,轻盈灵动,如同一朵飘香的青莲,从天而降闯入皇上的视线,也闯入了皇上的心扉。
当时年少懵懂,不识少女心。
皇上忆起清瑶苑中辛瑶落水的那一画面,嘴角撇出一个惨淡的笑,辛瑶说过的话语清晰地在耳边响起,她那绝美的容颜也清清楚楚地萦绕在眼前。
“皇上,我不会水。”
“我骗你的,其实我会水。”
“记得初次相遇时,是我扶住了将要落水的你。现在,你却因我而落入水中,倘若你觉得亏欠我,现在还清了。”
……
层层水花飞溅到皇上身上,脸上也溅了不少水珠,分不清哪些是溅出的湖水,哪些是泪水。
那日,辛瑶落入水中,在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也在皇上素来平和的心坎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烙印。
她娇不胜力的模样,微透着一股令人惊心动魄的美,却带着一丝决然的气息,仿佛绚烂而沉寂的末世之美,从那时起,皇上就暗自起誓,此生绝不辜负这个如水般清澈的女子,然而,皇上最终还是耐不住孤苦寂寞,深深地伤害了辛瑶。
此时,宣洺携手南娣前来给皇上敬酒,皇上仰头,一饮而尽,然后负手离去,留下宣洺和南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如此热闹喜庆的场合,不适合自己,皇上的心中,无限的悲苦犹如一卷麻绳,将他的内心千拧百转,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他与辛瑶相处的一切,总是记忆犹新。
犹记得竹林初次相遇,浅笑出声,双颊微红;代国落崖,坎坷重重,肝肠寸断;最后是辛瑶谈起小瑶妃时云淡风轻的模样,苦而不言,深深埋葬心中的爱恋。
皇上没走多远,撞见了同样提早离席的连彬,连彬也同样是失魂落魄,抱着一个酒壶,喃喃自语:“只因人在江湖中,聚散不由你我。”
“连侍卫,你怎么了?”
“皇上!回皇上,卑职心中苦闷。”连彬大惊,想不到被皇上撞见了自己正喝着闷酒,独自忧郁伤神。
“那位,茵织姑娘呢?”皇上一眼就看穿连彬心思,因为他自己也同样在为类似的心事而烦忧。
连彬苦叹一声,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皇上,因为他也不知道,茵织哪去了。茵织不告而别,连彬为此而苦闷不已。
“连侍卫,如果留在宫中会给你们造成阻碍的话,你,走吧。”皇上启唇,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间迸出,谁也瞧不见他此刻面上的忧郁神情,“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要过得随心,若是与心爱之人自此天涯两隔,你会后悔一生。”
皇上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连彬诧异地看向皇上,接着他的目光变得坚定。
连彬去寻找茵织了,只要有心,江湖其实很小,连彬一定能够挽回美人心。皇上眯着眼睛,看着连彬离去的背影,苦笑一声,独剩自己与辛瑶,从此,红尘陌路,笑忘成书。
昏昏沉沉中,辛瑶感到手臂一阵酥麻,她睁眼一看,孟青之仍旧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的怀中,背上的三枚毒镖刺目惊心。
方才发生了什么,一切发生得太快,辛瑶脑中一片迷茫。
突然,她想起来了,看着孟青之一片鲜红的后背,辛瑶想起来了,方才皇上身处险境,辛瑶不加多想,飞身扑了过去,她要替皇上挡下那一枚飞速疾驰着的毒镖。
就像,去往代国的那一次,辛瑶不顾后果,不惜付出生命,也要护皇上周全,即使,在皇上心中,随便一个长相相似的女子,就可以轻易替代自己。
辛瑶闭上了眼,等待着刺痛再次袭遍全身,也许这一次,自己会受难身亡吧。
可是辛瑶等了很久,仍然没有等到暗器刺入身体的痛感,难道罗文侯失手了,他射偏了?辛瑶只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身体,重重地压在自己的背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待到辛瑶回过神来,她轻轻推开那人的身体,定睛一看,却是孟青之眼带笑意,正温柔地看着自己,他说,他没事,他一路追着自己,现在很累,等他喘口气,就把毒素逼出体外。
辛瑶这才发现,孟青之的背心,赫然刺着一枚毒镖,这一枚毒镖,原本应该由自己来承受着的。
辛瑶内心震撼不小,孟青之居然奋不顾身来救自己,他甘愿用肉身,替自己挡下暗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