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始于谎言的,必将终于真实。这个道理,他其实早就明白。就如同这个结局一般,他其实早就该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我们所有的交流,其实都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之上的?”夏疏影的声音有些沙哑,透出浓浓的疲惫。抓在手里的酒坛因手指突然的无力而滑落,顺着屋脊的倾斜翻滚,最后掉落,摔碎在塔楼的底端,碎裂的酒坛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你不是月老使者,这些力量也并非众神所赐,那些杀戮也不是我的使命……就连为我牵引姻缘做补偿也是谎言,对吗?”她沙哑的出声,话语里弥漫着脆弱。这样的脆弱让修无言,只能保持痛苦的沉默。
“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回答我?”夏疏影的话语里已然多了几许哭腔,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见她落泪。她和她不一样,从很久以前,她的泪水就已经流干了。她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痛苦,早已经痛到麻木。正因如此,在那长达四年的追逐之中,无论自己受到怎样的对待,她都不曾流泪,最多也只是皱皱眉头而已。
而现在,他却看到了她的眼泪。她右眼的视野氤氲着,这样的模糊,修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过了。而现在,他再次重温了这样的视野。
“……对不起。”修沉默良久,最终发现,除了这三个字之外,他什么也没法说。而这出口的三个字,却让夏疏影的眼泪再度决堤,更加汹涌。良久,她默默的抬起衣袖,擦干眼泪,然后飞身离开了塔楼顶端,却是什么都不曾言语。
只是,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又回到了没有遇见他之前的模样。沉默寡言,冷冽如冰。她依旧会对那些扰乱秩序的异类开杀戒,依旧会端坐在塔楼顶端,遥望着曾端坐过的青楼之顶。可是,她不再随时随地的出声和他说话,也不再称呼他为使者大人。一切都变了,就好像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他的存在。
而寄宿在她右眼眸里的修也沉默着,不敢出声,不敢出言。纵使他还想拯救她,纵使他还期望着能弥补她。可是,他却再也没有立场为她牵引姻缘。他如何能开口为她牵线搭桥?她爱的人是他,如果他真的那么做的话,不仅无法拯救到她,还会让她所受的伤越来越重。
面对这样的情况,修一筹莫展。她沉默着,面对这份沉默,修无力改变,只能跟着一起沉默,一起纠葛,一起煎熬。可是相对于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的夏疏影来说,知道一切的修所受的煎熬要强烈得多。他无数次的想要开口,告诉她真相,却有无数次的被阻止。他只能保持沉默,难言的沉默。
这难言的沉默一直延续着,直到最后的那一天到来。
那一天,修无力的坐在她的眼眸里,浑身上下缠绕着无力回天的气息。他一直在倒数着时间,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他度日如年。
他能感觉到,来自命运的恶意正变得越来越浓郁。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她的生命,同时让寒意一点点盈满了他的心底。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了。她即将死去,而他注定无能为力。他曾想过强行占据她的身体,然后用某种激烈的方式更改她的命运。可是每当他想要动手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一股发自灵魂的抗拒。
一次又一次的犹疑,一轮又一轮的挣扎,一遍又一遍的思索,他骤然发现,自己已然无路可走。他凝立在她的眼眸里,满心苦涩。他想要拯救她,这一次并不是只关乎于那个人,还有他自己的考量。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他只能颓然而无力的坐在她的眼眸里,不甘的等待着结局的来临。
他知道,自己已然更改不了这个结局。从她问出那个问题之时开始,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不……不如说,从一开始,从他寄宿在她的身体里,言说着自己是神的使者,对她说出要为她牵引姻缘的时候,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因为对于孤独者来说,第一个走进她心里的人,第一个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的家伙,第一个能让她感觉到温暖的存在,往往会填满她的一整颗心。让她的世界中,再容不下第二个人!
可是,也有他所能够改变的事情。至少,他可以改变她离去之前的心情。他知道,只要他出言对她说,说他同样喜欢她,说他也爱她。就算她明白这不现实,她也会不顾一切的去相信。因为她是那么的相信他,相信到从不曾怀疑。就算他刚刚揭露了一切都建立在谎言之上,她也会相信他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
他知道。如果这样做的话,她可以感受到幸福。得偿所愿的幸福。他也明白,哪怕这幸福只有短短一瞬间,于她来说,也已经足够了。就如同他和舒静之间那短暂的幸福与他来说的意义一般。
可是,他真的能够把那样的话说出口吗?他真的可以在她最后的时间里,再对她言说一个谎言吗?他真的愿意,对除她以外的人,说出那句话吗?那是‘我爱你’,那是一句不可亵渎的誓言,一旦说出,就代表着此生不渝的忠贞与天荒地老的恋情,这样的话语,他真的可以用来构筑谎言吗?
“使者……大人。”一声带着些许迟疑的呼唤声响起,打断了修的挣扎纠结,将他从无尽的混乱之中拉了出来。他有些愕然的抬起眸子,呆呆的透过夏疏影的眼眸注视着外面的世界。良久方才反应过来她在叫他。
“我在。”他迟疑了一瞬,然后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