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夜晚,其实还是冬天,原本冷气森然。但在灯楼上,因为千百盏灯光照耀,寒意并不见。
尤其是方皓泽和皇帝等人坐在顶楼,下方的暖气上扬,将这层大厅薰地暖洋洋的。
内阁首席顾长山,视线在皇帝和面前的少年身上,不着痕迹地来回转了一圈,在这暖暖的灯楼上,心里却隐隐有点寒意。
此时,皇帝脸上带着罕有的笑意:“方小子,如今朝野上下,对你那道治水之策都议论纷纷,今天机会难得,不如你当面跟我说说。”
“这位贵人,此事说来话长,不知您最感兴趣其中的哪个方面。”方皓泽心态平静,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定江水患,照理说与你远矣,你又是小小少年人。是怎么想到,要为治理定江出主意的?”皇帝目光看着方皓泽。
“好叫贵人知道,当日我来白玉京时,走的是水路。哪知道半夜在天临峡段遭遇洪水,虽然侥幸逃生出来,但是眼见周围江水上一片死伤,实在惨烈。”
方皓泽想了想:“学生眼所见,心有感,所以对定江水患深恶痛绝。况且家国大事,匹夫有责。我虽年幼,但也不肯落后,所以当日偶遇七皇子要写奏折,就贡献了一点建议。”
“天临峡我是知道的,没想到你在那里遇到洪水,还能全身而退。”皇帝惊讶地问。
“嗯,也是侥幸有文公庇护。”方皓泽又把此前预备的那个说辞给皇帝解释了一番。
随后又叹了口气补充道:“贵人不知,当日江面上满布尸体,其惨难以形容,这定江之害已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了。”
接下来,他将当日在天临峡如何遇到大水,那浪如何大,江上又是怎么样船毁人亡都添油加醋地描写了一番。
语气略有点沉重,就是方皓泽为了劝说皇帝而准备的,正所谓“晓之以情”。
毕竟皇帝不同于凡夫俗子,方皓泽和其对话时,不方便使用神力,以免遭到因果反击,只靠言语来。
这次与皇帝的会面,其实对方皓泽来说也是一场意外。
他原本以为皇帝要谈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清谈一些诗词等文会上的事情,谁知道这皇帝果然是励精图治的开国皇帝,见到方皓泽首先问得居然是治水策。
这当然正中方皓泽下怀,本来方皓泽处心积虑来这灯楼,就是为了见皇帝一面,在皇帝这里留一个印象,也好日后施展各种抱负的。
此时来看,皇帝居然早就对自己上了心,这真是惊喜。
等到皇帝问起治水策的缘由,就将当日水上的惨状娓娓道来。
果然,皇帝听到方皓泽的话,沉吟了起来。
想了一会又问:“治水策略自古已经有一套方案,你何以提出新的方式?”
皇帝这问题,其实是问给身边端坐着的顾长山听的。当日朝议,就属内阁几位老大臣对方皓泽的治水策反对最激烈,最后才导致方案流产的。
此时,内阁首席和方皓泽同处一室,正是两人对质的机会,皇帝自然趁机把握住,提问了出来。
“据学生理解,定江水患延绵天下,自古以来,有疏散和加封两种治水。但这两种方法,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方皓泽看了看皇帝,又将视线看向阁老顾长山。
此时,他也知道对面端坐的这老头身份,更知道当日那奏折正是因为内阁的阻挠,才没有实施。所以皇帝问出那个问题时,方皓泽就知道了皇帝的心意了。
“学生祖父是工部主事,对治水也有所涉猎。学生也是曾对定江水患研究过,才有堵水的策略出来的。”
“你的研究是什么?”这一次开口的却是顾长山,他先是朝皇帝做了一个礼,又看着方皓泽。
顾长山始终觉得,自己主张既有的历朝旧法,是以稳为上,且并无私心。
“定江水系,流经占天下三分之一地域,影响之广,范围之大,任何一点轻动,都关乎天下大局。堵水之法,实在激进了。你若只是从故纸堆中的研究就得到这一方法,显然草率了。”
听到顾长山的追问,方皓泽气度大方,平静地说:“这位大人问的好,正是我接下来要解释的内容。”
“刚刚我也说了,自古治定江,是以疏散和加封为主。但是历朝以来,水患越治越大,直到如今更加泛滥。”
“正是因为各朝代治水,投鼠忌器,总是以定江影响范围太大,而不敢放手治理。不能正视其水患本源,所以水患不断重来。”
方皓泽正款款说着,顾长山却突然摆摆手,打断了话语:“你这小少年,自以为看了一些知识,就对天下了若指掌。你可知道,定江水患不仅在定江本身,其背后更有一个神祇。”
朝野上下都知道现在施行的保守治水策略,是治标不治本的,有才能的人何其之多,总有人看清源头,但是为何一直不能反向提出堵水法?
这其实就是因为定江水神的缘故,此世界的凡人,总是下意识地回避治本之法。
“敢问大人,凡人和神祇到底是什么关系?”方皓泽听到顾长山的反驳,却突然反问对方一个问题。
他听到对方的几句话,就知道定江治水的根本,只是在定江水神身上。原来大信世界中,即便是顾长山这样保守的老者,也未必不想治江,只是所虑者不在凡世。
方皓泽谈到现在,终于把朝廷保守派的心意摸了出来,对劝说堵水之策更加有信心了。
“我们只谈治水,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