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园拿出那张阳谷县地图,连同几张夹黄宣纸,上面让她用尺子比着,整整齐齐地画了一满页的虚线表格,用线串在了一起。
“大哥,明日若再有人赊账,你试试这样记。”
首先,让武大报出那些经常喜欢赊账的顾客名字,把他们的住地标在地图上。县城不大,百姓们低头不见抬头见,都互相知根知底,武大毫不费力地便指出了二十几处住地。
接着,结合武大以前惯常使用的符号系统,譬如何九叔等于一横一竖,蒋大夫等于两横一圈,王屠户等于一个小叉子……将每个人的代号,标在地图上他们家的位置。
最后,将一个个代号填入表格中的第一栏,拿出以前的土账本,对照着,尽可能地回忆,将每个人赊账的数额都记在相应的符号后面。
这样做的好处是,尽管武大不识字,忘性也大,但可以通过地图上的住地,迅速判断出那个符号所代表的人来。再者,计算赊账数额的时候,再也不用一张张纸往回翻,每个人所欠的数额都写在一处,到时简单相加就可以了。
任何一个用电脑做过表格的现代文化人,对这种方法应该都不算陌生。虽然潘小园设计出的粗糙成品,简直是侮辱了后世所有的财会专业人员,但在武大眼里,无异于一项高新革命性技术,所要求的智力水平已经达到了他的极限。
潘小园拿出了当年给熊孩子当家教的耐心。
“……大郎你来算一下,这五天的欠账,该是多少?——不用写数字,划道道就行啦。”
“要是王六姐再赊六文钱,该怎么记?——不是真赊,就练习一下嘛。”
“……有人来买十个炊饼,但身上只有十文钱,剩下的暂时赊账,你该往账面上记多少钱?”
武大经受了他出娘胎以来最惨痛的一次折磨。好在武大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知道自己笨,知道娘子比自己聪明,娘子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脑子转得满头大汗,拿着炭笔的手都攥得骨节发白。
等他好容易熟练了基本的记账窍门,潘小园深吸一口气,甩出了最后一道大题:
“……假设何九叔来买你两扇笼半的炊饼,讲价讲到八五折,另外代李皂隶买二十二个,掏出一贯钱付了,说剩下的顺便还他的欠账,请问能不能还清?如果不能,他还欠多少?该往哪个格子里,怎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