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暮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可是自己也不知如何宽慰,这段描述全然是陌生的,从前也没有听他讲过,自己面对着一片干涸的河床,竟然不知眼泪从何而起。
可像是给了宋新山安慰似的,他一把抱住了她,伏在她肩头哭,她怔了怔,听见他说:“我真的,我不想给那个女人做,做小白脸,她有钱,我又想赶紧治病补偿我妈,我……我做了小白脸,我还说你坏话……我没了人格和尊严,我从小都自尊心很强……我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也救不回来我妈了,我做什么她都回不来了,我一辈子都弥补不过来了,我还说你坏话,我还陪着笑给人当奴才,陆琼要我去跟你说会儿话我也没去,就因为那个女人过生日,她过生日啊……和我有什么关系,她一年过几百个生日……”
越说越委屈,她觉得自己右肩上满了泪水,被浸透了埋藏了,可到底是没忍心推开这厮,她想这点儿遗憾说出去也是好的,好多人都有这样的遗憾,埋一辈子,她见得太多,可心里还是泛起了点儿涟漪,她想宋新山怎么就给人当小白脸了呢,当年高喊着自由和尊严的口号的是谁呢,命运反复无常,不过感性的宋新山还是宋新山,她想自己突然记起来宋新山是个什么人,是一句戏言之下的前男友,她看看宋新山的母亲,在呼吸机的作用下勉强是活着,她生而有尊严,病了就变成这样子,苟延残喘续命,失去了思考的尊严——她的儿子为了她这个样子也失去了尊严。
心底悄悄叹了一口气,人生悲欢。
“暮暮,我失态了……”宋新山哭够了就爬起来擦着泪,许琛暮姑且忍受了那个有些恶心的称呼,一边缩着肩膀想着什么时候把自己右肩的湿了的部分晾干,她想自己这样吓唬陆琼吓唬了一个多小时,陆琼会怎么样呢?
这时候心里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恶作剧的快感和窃喜,她想人生是多么短,许多事情又是这样巧合这样沉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最后一面,她生什么气呢,什么事情不能在自己想起来之后好好解决么,万一以后留下什么遗憾呢?
于是一秒也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脱离宋新山,走出去才有些傻眼,并不认识路。
她在什么地方和陆琼分别离开的?没看清楚,是在哪里,那里好像有一溜长椅,长椅上有许多人挤在那里输液……不管哪里都好多这样的啊!
只好循着记忆重新走回厕所,路过了吃盒饭的一对农民夫妇,再沿着原来的路线走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回去,看起来熟悉许多,可是陆琼不在那里。
“……”陡然间心里就开始吹气球,鼓鼓胀胀的她就开始生气,她这样挂念陆琼,陆琼竟然都没有去找她,一点也不关心,一点儿也不。
“你说,你再跑就打死你,我是该履行呢还是该履行呢?”陆琼的声音陡然从右侧响起,她猛地扭过头,陆琼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笑,也不生气的样子,只是抱着胳膊站在门口,那里是自己刚才才钻进去的厕所,竟然没有碰见——
心里的气球嗉——一声把气儿都放了,气球吹着气飞了。
可是面上生气还是要生气的:“你也不找我么?”
“反正你会回来的。”陆琼接得很快,“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没有看见你走出去,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就回来了,刚巧。”
她在门口守着了啊……许琛暮抓了抓重点,心底欢呼了起来,撒开膀子过去缠着她:“陆琼,陆琼我不生气了。”
“发生什么了你就不生气了。”陆琼淡淡地瞥她。
“发生了生死离别这样的大事,然后一瞬间都看淡了,我把见你的每一面都当最后一面,这样以后真的最后一面就不遗憾了,万一我刚才真的跑出去,咔叽一下出车祸了死翘翘了,那我们最后一面就是在生气,那我的棺材板就压不住了,陆琼你笑一笑,你笑一笑我就不生气了。”她像树袋熊一样缠在陆琼身上,吃盒饭的夫妇抬眼看看刚才的好心人被这个疯女人抱得死死的,不由得有些揪心,可是看见她在笑,于是觉得是朋友开玩笑,没多注意。
你看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许琛暮冰凉的鼻尖凑过去,压着陆琼的高鼻梁,眼睛对峙起来,陆琼微微笑:“别乱说。不要出车祸。”
不出车祸都失忆了变傻了,出个车祸自己就拉不回她了。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许琛暮往后仰仰脸,“陆琼你爱我吗?”
“怎么突然——”
“伤心……”
“……”许琛暮的委屈脸实在有些杀伤力,她想这一个小时零六分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从有些阴郁到开始饭旧账生气,到现在重新看破尘世一样变化,变脸像是唱川剧,可是她心底实在是欢喜,有些事情是说不出口的,比如唐益,她渐渐地将天平又倾斜到了许琛暮这一边,等不久就可以解决这件事情,但是有些东西说出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微微红了脸,“我爱你。”
“开心。”许琛暮撒开手放开她,跺着小碎步捂着脸,躬下身子,“我超开心。”到后面半句就是瓮声瓮气的声音,手指捂在眼上眯出一条小缝来偷看她。
“万一我是骗你呢?”陆琼忍不住问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