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棉布裙子好像一个笑话,她走到纹身师眼前犹如羔羊入虎口一样。
纹身师很温和,打量了她很久,确认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她说出的话是毋庸置疑的,这个少女确实是要纹身,在身上某个地方,纹一个句号。
“可以问一下是代表什么意思吗?不好意思,只是突然很好奇。”纹身师是年轻的男子,蓄着小胡子,温和地笑起来,缓和了陆琼的紧张,她绷着脸,像是紧绷的弓弦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恐惧,可是她觉得如果不给自己一个证明,她就不能战胜自己半途而废,从楼顶跳下去的yù_wàng。
唐益在一边打游戏,他只知道陆琼要纹身,于是带她来,不知道这纹身代表的意思,只知道那是一个句号。
喏,反正是心思敏感的小姑娘,纤细得跟头发丝儿似的,他就不问,知道陆琼内心世界感情丰富,问了也无法理解,于是低头玩游戏,和纹身师很熟,所以拿他的电脑玩红警。余光瞥到陆琼站在那里,局促地揪着裙子,垂下头,后颈的碎发没有梳起来,白皙干净,露出了内衣的带子。
心里像是有虫子在噬咬一样,只是他还是低下头去玩游戏了,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陆琼心里知道,那是自己的死亡倒计时,少女的缱绻心思难猜,只觉得一生孤独而小心翼翼地往前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走着,实在是太过无趣,也不知道自己追逐着什么,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可以乐观对待的事情。
唯一可以觉得安慰的是唐益的陪伴,像是忠诚的骑士守护在公主身侧一路上斩妖除魔一样,只是唐益永远不能明白自己的想法,自己做出什么,在他眼里也有些匪夷所思,只是陆琼依靠他形成习惯,这是她的家人,和父亲,母亲,一样的。
为了父亲的上大学的期望,她决定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先,拉住自己的手腕,延后死亡一千天,好完成一个老男人的夙愿,这是不辜负他的事情,她知道不负责任地死去,是不对的事情,只是人生太过难熬,浸满了泪水和悲哀,她没有力气撑下去了,就只好这样决定着。
“在哪里呢?”
“肩膀吧……”她小声地说着,一边慌张地指着肩头,肩头是扛东西的地方,肩负一切重担的地方,肩负肩负,负担都在这里,她觉得这一千天多活的日子实在是负担,于是决定在肩头纹上一个句号,有些神经质,可是当时的她来看,凝重如誓言一样。
后来唐益知道了她抑郁的事情,说啊我学心理学吧,我以后就可以救你了。
一千天倒计时那一天下了一场雨,冰凉而死寂,像是冲刷了前尘往事,之后的事情就毫无留恋,她考上了大学,然后,没有了然后,平稳而安静地每天写写自己喜欢的稿子,在网站连载,有了数目可观的固定读者群,她突然意识到有这样一群人围绕在自己身边,她是有价值的,突然就有了奔头。
只是倒计时渐渐逼近,像是在宣告什么,她每天写许多稿子,更新许多,胃病和体虚接踵而至,她像如果不赶快写完的话,读者看不到结局了,穷尽一生就真的是有生之年都看不到结局,死后也不一定碰得到自己的灵魂去催一催结局,兴许还忘记了呢,只好加班加点去写。
可是还是没能把连载写完,她说唐益,我现在觉得很恐惧。
恐惧是人正常的心理状态,不要慌,你想一想你是因为什么恐惧。
唐益那时候穿着正装准备着考试,他已经不是那个动拳头的男孩子了,眉目方正,正派的眉目,遮掩了内心世界桀骜不驯的本色,他坐在她对面低头看书,刚好翻过一页去,抬眼看看对面坐着的她:“是因为什么,源头呢。”
“我怕我写不完我的书。”她随意扯了一句。像是海明威的冰山理论一样含而不露地讲话,可是她还是期望值太高,唐益没能明白自己隐含着的意思,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每天写一点,就写完了。”
就好像没有说一样,书页上每一个字都过来抨击自己,看,你为了你所谓的书要违背你的誓言了,你要去死,你决定好了的,你是个病人,在大家周围会腐化大家。
犹如挣扎,仿佛献祭,她觉得必须牺牲一个东西,肩头的纹身尖锐地疼痛着,或许是心理作用,她起身往外走去,那天下着雨,她在散步。
她抬起眼来走着,在大雨滂沱里慢慢地走动着,什么也不去想,她只是在散步。
思来想去,还是要断更了,像是永远断掉,没有结局。
慌张的情绪攫取了她,她想,自己也没有结局,烂尾的人生。
第一次欺骗读者,她在作者发布公告的地方告诉读者说,我要出远门,走很久,所以会断更,希望大家多多谅解。
那是在死亡倒计时的最后一天,第一千天,而最后的时刻是晚上零点,她要去完成幼年的愿望。
突然她产生了强烈的求生意愿,不想去死,可是被挣扎着,左右推拉,步步艰难。
学校外,有一条河,据说死过很多人,据说有水鬼会扯着人的脚往下拽,一直拽到地狱去,十二点,她没有回学校,在湖边穿着裙子,冷风习习,她抱了抱自己□□在外的胳膊,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远方的风声在喧嚣着,冷冷地压过来,从穹顶罩到地底,柳树梢头似乎被扯起来,带着冰冷的湿气拂过脸颊,吹过耳畔,她愈发觉得悲凉,站在河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