狴犴站在不远处,眼底是莫名的情绪。
郑璞原本想把她径直揽在怀里,却扑了个空。
也只有那双眼睛能辨别出来了,她像是不再清晰的旧画一般,眉眼还算分明,可是再也没有曾经半人半鬼时的神采。
另一方结束了收割,分了一半的人去清点残余人数和处理后事,两只嘲风和螭吻凑了过来。
“白溪,你能听清我说什么吗白溪?”郑璞心下不妙,冲着她挥了挥手,白溪却一脸笑容,歪着脑袋看她。
“你……还能说话吗?”郑璞眼泪流了下来,三番五次的试图触摸她,手指却只能径直穿过她的脸。
“那钩蛇的招魂幡把万鬼招来,怕是要把它们都用聚魂锁缚住了丢到那血尸鼎里炼丹。好让他吸取这些妖鬼的道行。”玄淳神色凝重地绕着她转了两圈,眉头越皱越紧,喃喃道:“难道是那招魂幡被悬在鼎上,白溪已在这鼎里进出了一趟?”
“什么意思?”郑璞心急如焚,仓皇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狴犴抽出长刀,直接在胳膊上划了一道,淋漓的血流了下来,滴落到白溪身上。
神奇的是,血液并没有穿透白溪,而是像蛛丝一般轻柔的落在她的身上各处,融进那虚白的身体上,原本快接近透明的身体渐渐有了恢复的样子。
“她恐怕也是鬼门关走了一趟,我们和钩蛇耗了太久。”狴犴原本打斗便受了几处重伤,咬牙道:“寻常的传功之术都已经对她无用了,只能用血给她灵力。”
“用尽你的血也能续几个时辰,”远处突然传来个阴冷的声音,不紧不慢道:“你难道想用妖物日日续她短命,最后把她养成魑魅吗?”
众人抬头一看,鬼海上方有两个手持长幡的人物,一黑一白,长幡飘舞间一道光幕徐徐展开。
涌动不安的鬼魂像是找到归途一样,纷纷向那道光幕涌去。
“黑无常,你可知道如何救她?”狴犴冷声问道。
“呵,送她轮回不好吗?做鬼未必有做人快活。”黑无常笑了起来,长幡一挥悠悠道:“白溪小姑娘不也这么念叨过多少次了吗?”
郑璞一捏拳头,掏出纱布给狴犴包扎好伤口,低头冷冷道:“就算轮回,也要听她的意思。”
“你这人真有意思,明明是天命,却还想要让她随她自己的心意?”白无常揣着袖子慢慢道:“当初她执念不肯走,我们已经很宽容了。何况白溪现在连鬼都不算,灰飞烟灭以后你连她转世都寻不到,还不如早点让她走,我们跟判官说声,让她投个好人家。”
郑璞看着稍微恢复了些的白溪,恳切道:“白溪,听得到我声音吗?”
白溪落到地上,被他一把接住,眼神还有些恍惚:“嗯……?”
她挠了挠头,看向他们,再开口时声音虚弱了不少:“我这是……怎么了?”
郑璞摸着她的脸,眼里全是复杂的情绪:“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过人类的一世?”
“……什么?”白溪愣了下:“你是说?”
“我很早之前便问过睚眦了,”郑璞抱着她,声音有些哽咽:“他愿意把剩下的半颗龙珠给我。”
“你现在……怕是做不成自由自在的鬼了,与我一起做只能活几十年的人吧。”
“怎么可能……”白溪艰难地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小:“还有半颗龙珠,在你身体里……”
“倘若要把你身体里的那半颗已经溶于心肺经脉的龙珠的灵力抽回来,”玄粹看着郑璞,皱着眉眼里全是无可奈何:“会疼的痛不欲生,就像凌迟一样啊。”
“还有一种办法,”狴犴叹了口气道:“让她变成彻底的鬼,用其他的小鬼去填补她失去的那些道行。”
众人沉默下来,心里都清楚他的意思。
白溪之所以半人半鬼,一方面是享用了几度的帝流浆,又是皇族的血统,道行让她随自己的意愿渐渐衍生了半实体。
如今的她几乎元神都要散掉了,再养回当初的鬼形都要几十年的功夫。
现在的她能张口说话,也只是有龙的灵血能给她吊着一口气。
几十年对于妖族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可那时候……郑璞早已……
玄龙之珠,可以让凡人得道,鬼魅成人。
但是剩下的那半颗已经溶在了他的身体的每一处,真的要强行抽离出来,谁也没有把握他会不会死。
白溪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郑璞打断道:“我一直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郑璞努力地笑起来看着她,眼泪却不自觉的流下来:“我知道你这几百年都飘无定所,当初问你愿不愿意做人的时候,你也心里找不到答案。”
“做人最不好的就是要死了,你害怕消逝,害怕寿命的尽头,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可是白溪啊,”郑璞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滑落到她的脸上,嘴角却噙着笑:“就是因为活着是一种奢侈,我们才会觉得幸福啊。”
“白溪……我也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的,”郑璞看着怀里越来越透明的她,噙着泪说:“我这些天都日日夜夜的盼望着其实你也喜欢我,愿意和我一起活下去……像个傻子一样……”
他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倔强地微笑着看她:“倘若你还是想做那快活千年的鬼,我也不会拦你的,你若摇头便是愿意做鬼,若是点头便是愿意做人,告诉我你的答案好不好……?”
风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