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言思索了会儿,试探道:“可是因为那祈暖?”
千秋缓缓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了些:“他身为庭主之子,比你的身份本是高了一等,平日里也少与人闲谈……”
明言愣住,想了想应该回句什么,却又听她笑道——
“在装卸行李的时候,他的眼神可从未离开过那架六弦箜篌。”
明言还欲答一句,千秋却轻挥了袖子道:“我乏了,你退下吧。”
她只好告退,皱眉思索着行回厢房,门口却站了个小厮,笑吟吟的怕是已等了多时。
他递了张小笺给她的随侍,带着了然的笑容行了个礼迅速退下。
她慢慢的展开纸笺,清隽的字迹随之现出——“夜宴之后,还请凭隐亭一叙。”
第四章
乐至尽处,音人相凝。盛可定魄助寿,强其根骨,□□鸩酒摧之亦平定如故,败可散魂折命,弱其心智,古参豹胎扶之亦颓腐而去。——《谈世》绝风
千秋是想让她做什么呢?
傅明言舞升平的一圈筵席,内心还是疑惑不解。她浅浅尝了几筷荔浦芋,余光又瞟到了千秋身旁的右倏。
隐在她侧的右倏正在低着头剥着蟹肉,银剪灵活的分开八脚与蟹掩后轻掀蟹盖,随后剥出蟹胃剔掉蟹心,眨眼的功夫一只青蟹被不拖汤水的分离干净又拼回一只整蟹,蟹肉整齐的码在蟹斗中。
正是中秋之时,青蟹个个卵黄顶盖,肉质丰盈。白盈盈的蟹肉衬着明红色的蟹壳看起来更是诱人。
正与庭主谈笑的千秋像是并没有理会他在做什么,但指尖似不经意的碰了下茶盏边的醋。
右倏耳边垂落的鬓发挡住了他的神情,纤细净白的长指不紧不慢的取了银勺,避开蟹黄蟹膏在蟹身上点了少许的醋。
侍女在一旁递了姜茶,他接过后低头一嗅,从袖里取出个什么物事小心抖开,往茶盏里倒了一些复细细搅匀。明言借侧身整理衣裾之际看了一眼,竟像是红糖。
庭主侧头与身边的门人交谈了几句,千秋方慢条斯理的尝了一口,又啜了口姜茶,竟不再动筷。明言看在眼里,更是不解。
右倏的身份千秋和他都不曾提过,却难以揣测。他可以指令千秋大小的仆奴,会和她同席谈论事务甚至帮忙处理公文,但千秋的衣食起居却也由他亲手照看。而目睹这些的大小人物却不生异意。
为了助兴,祈璞唤了几个百席以上的弟子过来演乐。几声笙箫后郁郁的竹林便显现出来,空中似有竹叶散落,淡雅的清香入了鼻翼。
入夜将深,位分不高的门人已一一告退,其余几位仍然在慢慢悠悠的讨论着什么。
这时,对面的祈暖突然朝着她浅浅一笑,也起身敬了一杯告辞。
明言小幅度的环顾了周围,却看到右倏侧头看了她一眼,右手缓缓伸入袖中。
收入囊中?
她愣了愣,随后也告辞离开。
门外又是下午的那位小厮,他笑嘻嘻的行了个礼,便引她去了凭隐亭。
祈暖正坐在桌旁慢慢擦着笛子,抬头看到脸上略有些拘谨的她又是一声轻笑:“投诚的事父亲大概已经做完了,我请你过来是为了些别的。”
投诚?新皇登基不满一年,天下也仍处处太平,何来投诚?
明言按下今儿心中浮现的种种疑问,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
祈暖示意她坐下,随手把笛子递给她:“你对我不太熟悉,但对它……”
明言接过来,先掂了掂分量,又扫了眼色泽光度,指腹缓缓滑过笛身:“是上好的紫竹笛,纤维紧致而色深……”
祈暖又撑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她,伸手将笛尾镌刻的爪纹转了上来。
明言咦了一声:“你是那把苍隼的制作者?”
很久以前各大乐庭常有些大小节庆时的沟通交流,好事者借机搜集不同乐器的形态特色,制为图谱供人品判,加之后世高级的定席之试都是六庭弟子共同参与的。渐渐的长老们也参与起乐器品级的评判,开始官方的收录不同的乐器图谱,并每三年排名一次。
而这把紫竹笛便是连续两届都在前十之列的苍隼。
明言侧身叫了乐童过来,唤他去遣人把那两把箜篌都取来。
她叮嘱了几句后转过身来,淡淡道:“世间乐痴不少,公子这般地位的乐痴倒是不多。”
祈暖眨了眨眼睛,轻声道:“自己制的乐器,最近自己的心性。”
寻常人大多去铺子里随意寻一丝竹便开始学乐,而图谱里讲过苍隼的所有者自幼年便开始边制笛边学乐。为了找到合适的材料,年少时便开始只身辗转于各州的竹林与乐庭,踏遍红黄泥土而习得竹子根性,问遍大小名士而综得笛技精华。
细细一想,有财力能游遍天下,有地位去探访各位高人的,却还真像他。
亭旁就有宽敞的庭院,几人正移步到乐室,两架箜篌也刚好抬来。
祈暖眼睛一亮,随后轻快的冲过去亲自安置垫子帮忙放好。
他转过头,眼里满是跃跃欲试:“明言,我可以弹弹么?”
明言呆了片刻,笑道:“自然可以。”
祈暖虽习得不多,却也几分钟后入了画境,却又是现了大大小小的竹林……
明言搬了垫子挑了处竹影绰约处坐下,拈了糕点慢慢尝着,待一块合意饼下肚了方闲闲问道:“虹州人都很喜欢竹子?”
祈暖停下来,歪着头思索了会儿,又回道:“也不算……但起手便弹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