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烟雾,熏得重锦几乎要眼泪鼻涕横流,原本透着灵气的姣美面庞此刻已是一片模糊,一双波光流转的杏眼也眯得只剩了条缝,任凭她身材纤瘦,困在米缸里也跟个粽子没什么两样。

那天戊道人戴着倒半边三角方巾,穿着新浆的三镶道袍,煞有介事地瞎忙活着。重锦把脑袋枕在缸沿,意兴阑珊地看着他,一张脸有些生无可恋,心中不禁暗想:哪里是什么穷鬼附身,我就是个穷鬼,连走黄泉路都没有半分买路财的那种。

重府内的女眷大都来到了纾玉院,此刻都聚靠近院门口的地方看法事。太太姨娘们围搀着老太太,姑娘们和大丫鬟们三五做堆,小丫鬟们来回走动忙个不停,一会帮着递法器,一会又帮着烧表文。重锦的两个大丫鬟分别在米缸左右立着,一人手捧着一柄通体锈红色的桃木剑,一人端着一个青白玉水盂。

这些人当中,有像老太太这样真正关心重锦的,也有好奇来一探究竟的,更有幸灾乐祸来看热闹的。重锦经历过上一世,有些人千人一面的“关怀”和“同情”下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她心里早有个七八分数。

这时打从院门窜进来一个小孩,提着裤子跑到米缸前,扒着缸沿左看看右看看,一会掏掏米缸,一会又捅捅重锦。重锦瞪了他一眼,他就跑到姑娘们中间,指着重锦脆生生地问:“锦姐姐得了什么病,为何要在缸子里?”

“她啊……”其中一位姑娘说着看了重锦一眼,附到小孩耳边低声说,“你是什么病,她就跟你一个病。”

这小孩是府中最小的一位爷,年仅八岁,刚刚才叫天戊道人做完一场驱逐尿床病的法事。

小孩子天真无邪,一听这话就哈哈大笑起来,又大喊道:“锦姐姐怎么这么大了也尿床,跟我一样,哈哈哈哈……”

姑娘丫鬟们听了这话,个个掩嘴笑起来,饶是成熟稳重的两房太太,也忍不住嘴角上翘。

重锦对小孩龇了龇牙,要不是被塞到了缸里,她就上去扯掉他的裤子打他屁股,心想恁一个八岁还尿床的小屁孩,也好意思笑别人,谁跟你一样。

重萱掐了掐弟弟胖乎乎的脸蛋,“方才我哪里是这样说的,你瞎说什么。”

她叫重萱,与小屁孩一样,都是重锦的继母所生。她的表里不一重锦是知道的。她既想让重锦难看,又碍于老太太在场不好直接奚落,才这样借着弟弟之口嘲弄了一番。只因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她又长得远不如重锦好看,打小对重锦羡慕之余,很是不待见重锦。

要说这不待见,还得怪重老太太。那个时候她们不过三五岁,重老太太儿抱着两个孙女比较了一番,不经意说了她一句“黑得像颗块炭”,让重萱至今耿耿于怀,所有的帐也就都算在了重锦身上。

“叫你乱说什么话,自个儿什么时候把毛病改了才是。夜里想尿了喊一声,一犯懒就睡死过去的。”说话的人正是重锦的继母大太太姜氏,也是重家的当家主母,她有着一张长脸、一副高颧骨、一张薄嘴唇。

姜氏拉过自己的儿子,佯装打了下他的屁股,那小孩当下便捂着屁股佯装叫疼,哭喊撒娇叫“祖母”,终是为他亲娘讨了老太太一个白眼。

因“抠门”而请道人做法,大约是金陵城里的第一桩。

老太太年纪大了,只是花钱买个心安。她心疼重锦,顶着烈阳也殷殷注视着,可见众人大都在私语嬉闹不甚严肃,便不高兴道:“都别玩闹了,我看那些个邪物最爱挑不正经的人,当心这个鬼那个鬼都附了你们的身,叫你们都变得颠三倒四才好!”这样一喝,众人才都安静了下来。

重锦闷在缸中百无聊赖,恨那天戊道人工序太长,干脆掰手指头算起帐来。这几天她攒的钱不如前几日多,铜钱共是二百八十一钱,银子共计七十七两,黄金没有……

正当重锦准备算第二遍时,一枚赤金镶翡翠如意戒指咕噜噜朝她的米缸滚了过去。

戒指碰上米缸,“叮”一声响。重锦探头出来看到了,一串数字从心头闪过:二十两。


状态提示:2.穷鬼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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