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这重重的一拳之后,宋延秋再也承受不住,后背靠着破败的城墙,慢慢地滑下来,滑下来,然后,两腿一软,就要瘫倒在废墟上。
可是,就在她要瘫倒却还没有瘫倒的时候,就见那浓密的丛林中忽然飞出两只划着长长哨鸣的响镝羽箭。
羽箭过处,穿透了宋延秋左右两边的肩膀,然后,巨大的力量带着她原本已经瘫倒下去的身体马上又直立起来。
只听得“叮”“叮”两声沉闷的声响,响镝羽箭从她两边的肩膀击穿而过,将她死死地钉在了城墙上,犹如扒光毛褪干净的母鸡。
而且,方位拿捏得非常准确,仅仅是穿破了她的一层皮肉,而没有伤及筋骨,让她即不至于倒在地上好经受更多的折磨,又不至于送命。
好毒辣的手段。
好残忍的出手。
出手的这个人,当然也是刚刚用船将宋延秋送进这城堡的那四个人之一。
宋延秋,终于不能动弹了。
她想死,却偏偏死不了。
她被钉在墙上,犹如替人受过的天主的幼子耶稣。
血,正从顺着那两只穿透她身体的箭口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落在那废墟上,落入暗青色的土壤中。
然后,在初冬的黄昏暮色中慢慢变成紫黑的颜色。
此刻,虽然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可是,宋延秋却仿佛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
那些钻心的疼痛甚至已经让她有些麻木了,僵硬了。
此刻,她只是觉得很累,很疲乏,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去十八层地狱也好,十九层地狱也好,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现在,她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可是,不行,等到这初冬的寒风从某个角落里突然吹过来,吹在那些被刀剑戳穿的伤口上的时候,那些原本已经麻木僵硬的钻心的疼痛又慢慢地涌了上来。
而随即涌上来的,还有一种莫名的悲哀。
就像是二十年前的时候,她忽然由一个寻常的江湖女子莫名其妙地学会了一身无可匹敌的武功,变成莫名其妙的高手,
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荻镜宫的杀手,接着,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掷金山庄的庄主夫人小侯,接受着荻镜宫宫主吩咐下来的各种莫名其妙的命令。
而现在,她又将莫名其妙地被挂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废墟城堡的墙壁上,直到慢慢流干全身的血液,化作脚下的一捧暗青色的尘土。
难道,这就是她最后的结局?
宋延秋猛然一阵失落。
她忽然想起了那些在江堤边遇到的筑坝的乡野农夫,甚至有些羡慕起那些人的生活来。
如果能够自己也能够像他们那样辛苦而知足的劳动,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自由自在地生活,那该有多好。
像他们那样,收获自己播种的果实,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从从容容地过一辈子,该是多么得放旷而恬淡呀。
可是,宋延秋清楚地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得了。
因为此刻,她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平凡而无名的宋延秋了,她已经不再是小镇上普普通通的客栈老板娘了。
就在二十年前她接受了荻镜宫宫主的无可匹敌的武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自己就无法摆脱被人操纵在手中成为一颗棋子的命运。
当她变成掷金山庄的小侯的时候,她是把别人的生死,别人的自由操控在手里玩弄的庄主夫人,而现在,她却又成了别人手中的一颗死卒。
一颗注定难逃一死的卒子。
这么想着,脑海中那些自由生活的筑坝的想也农夫们,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个排着队朝着死亡的国度等着投胎的死魂灵。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后来看到的那些突然变成到黄泉之路上等着投胎转世的魂灵很可能就是白慕云所制造的幻象,可是……
此刻,白慕云正站在不远处冲着她阴测测地笑着,然后,一挥手,那四个埋伏在完全不同的方向袭击他的黑衣人便立刻退下,消失不见了。
他们同样是被白慕云操纵在自己手中的棋子。
白慕云慢慢地踱到宋延秋的面前,然后,一抬手,就将她耷拉下来的脑袋猛然提了起来,沉声道:
我想,荻镜宫的规矩,你应该是知道的,你本来应该是这整个棋局上的一颗棋子,可是,你却想跳出这个棋盘之外。
你不仅杀害了自己的同门,而且,在掷金山庄隐居了二十年之后,居然胆敢不接受荻镜宫的命令,想自己独霸武林,真是死罪一条。
说到这里,他猛然一顿,然后,甩手就给了宋延秋一个耳刮子,大声道:而且,你还是杀我父母的仇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你吗?
宋延秋却朝着他猛然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儿,虽然没有吐到白慕云身上,却仍然像是得到了很大的发泄似的,冷笑了一下,有气无力地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只不过是不想我死得这么快,这么舒服,你是想看着我是如何受折磨的,对吧?
白慕云看了看她吐在脚下的那口带血的唾沫,那面冰冷的黄金面具之下发出一阵阴测测的声音,道:
不错,你知道猫在吃老鼠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吗?
刚才的那个耳刮子果然够呛,宋延秋的嘴角还在流血,牙齿仿佛已经被打碎了,但牙根仍然恨恨地道:
是先玩腻了,满足了自己变态的心里,然后,再吃,哼,难道你认为自己是猫,我已经是被玩弄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