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步川在老太太身边嚎了一通 ,直到把嗓子嚎哑了才停了声。秦家的大人赶来了老宅,在大太太的指挥下开始有条不乱的处理起老太太后事,秦步川这个小鬼就不能总守在老太太遗体身边。
他人哑了嗓子、红了眼睛,双眼发直,任凭凌熙然牵着他的手回到自己屋里。
凌熙然知道失去至亲的痛,不敢小瞧这痛苦,那是心碎般的痛,是直击人灵魂深处的痛楚。但同时因为这痛楚过于真实深刻,他面对秦步川的痛苦也就毫无办法。
凌熙然只好守着秦步川,他发现秦步川变成了一个又呆又乖巧的孩子,牵着他的手他就直愣愣的跟着你走,喂他喝水他就呆呆的张开嘴任你喂。吃喝拉撒照旧,只是人变成了个不会思考的小傻子。
秦步川这样的状态持续到现在,凌熙然把自己当秦老太太半个孙子,一起站在灵堂。凌太太过来,不动声色的扯了扯他,示意他出去说话。
凌熙然侧过脑袋低声道:“小川,我出去一下。”
秦步川毫无反应,低垂着脑袋犹如一个没有思想的瓷娃娃。
凌熙然跟着凌太太出了灵堂,凌太太见左右没人注意他们两个,这才开口:“熙然,人家奶奶去世了,你站在那里多不合适。”
凌熙然看着大婶婶,扯了扯嘴角,笑没扯出来,于是淡淡的回她:“婶婶,秦老太太把我亲孙子照看了九年,老太太去世了,你说我该不该跟着守灵?”
凌太太一皱眉,要说什么,凌熙然又道:“况且我这个年龄——”凌熙然眼皮一掀微微的笑了:“是可以给自己做主的年龄了。”
凌太太一哽,她下意识的去看凌熙然,幼时的漂亮男孩如今站在她面前,比她还要高上一头不说,那眉眼是黑的乌黑浓重,白的是雪白剔透。
一双眼看着她,眼珠子黑的比眉毛眼睫还要纯粹,成了一谷深不见底的深渊,让人不可轻易凝视,若非要盯着看就会摄人魂魄、动人心肠了。
凌太太语气就软了,不软不行,既是因为少年的美丽软了心神,也因为凌熙然的话是大实话。
凌熙然说走了凌太太,快步走回了灵堂,不放心秦步川。
到了灵堂秦步川还是这个老样子,呆愣痴绝,呆愣的也好,呆愣的听话乖巧,秦家大人老太太去世最担心的就是秦步川,担心他接受不了现实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没想到白天吊唁完,晚上守完灵,一直傻子一样安静的秦步川还是闹了一番。
一夜过去,凌熙然也为老太太守灵,还有两不耽误的守着秦步川。
一晚上老太太既没有诈尸也没有托梦,大家风平浪静、安安稳稳的守过了一夜,都伸着腰、揉着肩疲惫的起了身,佣人进来去抬棺材,准备给老太太入土了。
惊/变就发生在这一瞬,凌熙然正给自己揉着肩,脑子朦朦胧胧的发困,就感觉到耳朵边噌的一下起了一阵顺顺溜溜的小风。
待他一扭头,秦步川已经像是只手脚利落的猴子钻进了老太太棺材里,他人速度手脚真是快的像风,人钻进去了被他推开的棺材盖才随即落了地,发出沉重的“嘭”的一声。
佣人吓得赶紧放下棺材,秦步轩第一个跑了过去,探着身子进去拽弟弟。秦步川抱着老太太的遗体死活不松手,秦步轩拽的一脸对上老太太起了尸斑的脸,心中狂跳,觉得秦步川这也能抱上手,对奶奶可谓是情深义厚呀。
“小川!”
秦家男人们也跑了过来,秦步轩赶紧吼:“你快出来!你干嘛呢你!傻不傻啊!”
秦步川不松手,咬着牙,全身打着颤,眼泪也一颤一颤的往下落。
秦家男人们过来七手八脚的捞他,有的掰手有的拽腿捞胳膊,秦步川是个八爪鱼缠人的抱法,这抱法抱的再紧也是抵不过人家人多手多。
他眼见就被捞出了棺材,就带着哭腔哑着破锣嗓喊了出来:“你们他娘的滚!这是我奶奶!我奶奶!你们都滚!”
他让长辈滚,长辈理论上要揍孩子,但他喊得实在凄厉如鬼,听得人全身汗毛倒立,也听得着实让人感受到了他的绝望。
就连撸起袖子要揍儿子的秦怀忠也往后退了两步,平日里没人觉得秦怀忠和小儿子性格上哪里像,这会儿秦怀忠一撇嘴巴“嗷”的一嗓子嚎了出来,嚎的如同一只正被活着扒皮的驴,哀嚎凄厉的和秦步川一个模子。
“娘啊!俺的娘啊!”秦怀忠大张了嘴一边哭一边嚎,“俺的老娘啊——”
秦家老大老二和儿子们合力捞出了秦步川,又转头训秦怀忠,风平浪静的一夜过去,一大早的在灵堂闹出了一副死人和活人间的大戏。
大太太和二太太进来一起翻白眼,这闹得简直就像是在唱戏。
秦步川被重点看待,被他哥哥和两个堂哥摁了手脚,一家人去了秦家山后面的墓地,看着老太太入了土、立了碑,才放了秦步川。
秦步川跑到墓碑前,掘土的事没做出来,只是抱着墓碑哭,大家劝慰了他一番,见他两耳不听也就纷纷离开。
最后剩下一个凌熙然,守着他从早上到晚上,从哭哑了嗓子落尽了泪再也哭不出来。
秦步川脸贴着墓碑,没想别的,来来回回的只是想,怎么办啊,以后可怎么办。奶奶没了,他就成了孤家寡人,爸妈兄弟是生命中不需存在的,奶奶是唯一爱他的,也是他唯一爱的。
唯一的人没了,他从此再无牵挂之人,也无人会再牵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