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外面的天空,李丰杨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回。
师门上下,只剩了不到十人。
师父,大师兄,三师兄,还有灵犀他们……
眼睛干涩发痒,却如何也哭不出来,李丰杨麻木地跨过门槛,终于走进了自由。
如果不是他任性跑去皇宫,二师兄也就不会去救他,更不会招惹上薛纹斛那个疯子,师父他们也不会……
恍惚之间,李丰杨好似看见了师父他老人家在向他招手,麻衣白发,恍然如仙。
“师父……徒儿不肖……”
李丰杨跪地膝行,速度异常的快,生怕自己一耽搁连这最后的幻影也摸不见,他的师父,他敬重了十多年的人,就这样被他害死了。
李丰杨飞身一扑,抱住万贯的脚之后嚎啕大哭起来,他背后的杨靖和邓冲海也跑了过来,师兄弟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哭丧一样的嚎——
“师父!徒儿发誓一定替您报仇,您就安心上路吧!”
“师父,徒儿会给您选最好的棺木!”
“师父,徒儿要替您守孝,给您烧香!”
跑来接徒弟的万贯:……
他就不该多跑一趟来看这帮龟孙子。
一人挨了一顿揍,撑到最后的几人顶着红红的脑门儿稀里糊涂地跟在了万贯身后。他们被关进去了一个多月,如今再踏上外面的土地总有恍如隔世之感,细瞧来变化也确实明显,比如仆役一个个白胖了起来,干活也比从前利索。也有那变化不大的,比如明明已经死了一个大师兄,外头竟然还有一个大师兄。
杨靖有些懵,懵完却最先反应过来——
“纹斛这是使的诈,根本没有人死!”
万贯欣慰点头,看来自己的徒弟还没傻透,虽然他自己醒过来的时候也有些难以置信。
内心一直以来的期盼成了事实,原先的凄惨全化作了如今的喜悦,杨靖迫不及待地想去找纹斛向他道歉,说他不该不信他。
他果然没看错人!
一路跑到了纹斛的住处,没有武功单靠一双腿,在这隆冬天气竟然也出了一身汗。
门就挡在面前,只要敲开,他就可以看见那个人。
心跳如鼓捶,初时的急切还在,只如今这急切之中却多了一丝胆怯。
纹斛还愿不愿意见他?
正在犹豫不决之时,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暧昧不明的声响。
**
这一个多月朝云山上下的担子全压在了纹斛一个人的身上,如果不是提前捡了个游玉婵,估计他也不敢冒险把朝云众一个不剩地关进去。
纹斛长叹一口气,把自己埋进了木桶里。
后背上的伤口还有些发痒,热水刺激之下总有些蚂蚁啃食一般的痛,好在并不严重,刚刚够他保持清醒。
身体缩成一团,在大木桶之中打了个转儿,还想打第二个转时手臂突然被人抓住。
一把拎了起来。
“哗——”
纹斛满脸滴水,头发也散得乱七八糟,比个水鬼好不到哪儿去。卫宁看了看,又拨开面前之人的头发看了第二遍。
“你是谁。”
纹斛:……
那句省略掉疑问语气的疑问让纹斛头一次有了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
吸气,呼气——然后挥过去一拳头。
正好砸中眼眶。
“你先站旁边去,等我洗完了再来跟你说我是谁。”
卫宁捂着眼眶,一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躲开,一边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哦完继续站在旁边看,拉着纹斛手臂的手也没松开。
纹斛:……
“你去旁边坐着,乖。”
卫宁点头。
“哦。”
然后继续在那儿看。
纹斛:……
跟一个失忆的人无法耍手段,纹斛也不奢望卫宁能主动离开,强行抽回自己的手过后继续洗自己的澡。
伸手——
“拿皂角。”
皂角悄无声息地递了过来。
一会儿过后再伸手——
“拿胰子。”
胰子应声而到。
纹斛使唤起来顺手,心里的焦躁也渐渐没了,起身要换水,却发现背后披散着的头发被一双手拨到两肩。
纹斛的身子僵了僵。
“一,二,三……”
数数的声音再次响起,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得起了鸡皮疙瘩,却只有这一瞬,下一瞬热力透过箍在双肩的手掌源源不断传来,寒气瞬间消散。
“十二,十三……”
数完,身后没了声音,纹斛转身想拍卫宁的手叫他不要担心,却发现他的目光突然集中到了他的肩膀处。
纹斛顺势看过去,这才发现了自己肩上那粉色的牙印。
当初努勒咬得深,肉是长起来了,可颜色定然还是不一样的。
“又多了一个。”
卫宁用食指小心摩挲那粉色的牙印,好似想把它蹭掉,可他不敢用力,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用力,只一点一点小心控制着指尖的力度,哪怕心里翻滚着陌生的火焰无处发泄,手下的动作仍旧轻得跟抚摸奶猫一样。
“又多了一个。”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是多出来的,只知道心里烧起一团火,烧得他浑身不自在。
卫宁死死盯住那枚牙印,好似多看一眼就能看淡一分。纹斛如今虽说不冷,可一丝遮蔽也无地立在卫宁面前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身上有些黏腻未清理干净,水脏了至少得新换一桶冲一冲,他后退了一步躲开卫宁的触碰,言语之中难得的带了几分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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