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坊市的官署,百思赶忙敬上了茶点,陈先同也被一并带来,恭恭敬敬,候在一边。
百思眉飞色舞的向上师汇报坊市里的情况,听来听去,朱慈煊也识出他是个只报喜不报忧的主儿,对前一阵子的缅都内乱只字不提,反而云近来坊市如何如何兴隆等等冠冕堂皇的话,朱慈煊端着茶听他夸夸其谈,没什么实质性额回应,心里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上僚们交谈,自然轮不上陈先同搭话,他只有倾听的份儿,虽说是土身土长的东吁华人,但身上流的却是中国人的血,祖父还特地给他用“先同”二个字为名,为的就是不忘本根,平日在家里也是说汉话,出了门谈生意才说缅语,四十岁上下,长得富态,面宽,眼睛小,看起来透露出一两丝精明之气。
靠着世代经商的资本,陈先同家境殷实,在阿瓦城里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商人,宅院建的气势恢宏,家里还养着十几位东吁美妾,出门又有天朝上国的身份示人,日子过得逍遥自在,然而,今天这般鲁莽闯驾,却让认识他的人直诧异,简直不像他的秉性。
不知道冲撞了天朝太子大驾是死罪吗?
事出有因,陈先同有自己的苦衷。
中原战乱愈演愈烈,战火已经烧到了滇缅边境,陈先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原本靠着北上贩茶,南下出售,来来回回还能赚一大笔钱,不过,现如今,兵荒马乱,人心动摇,明清大军相互对峙,交通一下子被阻断了,他的船队已经几个月不开锅了,眼瞧着产业萎缩了好几成,陈先同急的团团转。
无奈,他只得干起了走私的勾当,这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层层克扣,盘盘剥削,茶叶的成本本就高了好几倍,再加上前一阵子缅都内乱,他经营的几家店铺毁于一旦,万贯家财几乎劫掠一空,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百思又强行抬高了征税的比率,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要是再来不了钱,他手底下的“富源”商号可就要破产了,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可都在等着他吃饭呢。
好在陈先同这样的人,有一颗好使的脑袋瓜子,而且眼光毒辣,最擅长投机,他早就摸清了当前在阿瓦城里谁说了算,不是大僚长,也不是内藏使,还不是那位天朝上师?靠着祖上是中原人的优势,自己又会一嘴顺溜的汉话,要是能靠这个攀上关系,忽悠着上师把东吁坊市里的税率调低一些,只要挺这一阵子,一切就都好说。
陈先同的如意算盘打的响亮,已经迈出了一大步,不过,他被晾了半天了,上师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不由得气馁起来。
“百大臣,东吁国内的天朝商旅有多少人?”朱慈煊总算问了一个跟陈先同有关的问题,后者顿时亮开了眼,竖起耳朵听着。
“大概四五千人。”百思答道。
“这么多”朱慈煊有些小小的吃惊。
“上师,这恐怕还是少的,有些人已经定居在阿瓦城,娶亲生子,这部分人倒也不好算进去。”百思接着道,在阿瓦城的商业场内,中国人或者说华人,几乎包揽了各大贸易领域,在葡萄牙人和英国人到达缅甸内陆之前,他们一家独尊,这一状况沿革甚久,有百年多的时间,以至于到了后来,只要你报出自己是天朝人士的身份,就会被人高看一眼,俨然成为富庶与金钱的象征。
朱慈煊这下心里有底了,他看了看那位冒失闯驾的陈姓华商,问道:“你是做什么买卖的?”
“回殿下的话,茶,酒,盐,米,丝布,还有马匹。”陈先同据实答道。
“经营的如何?”朱慈煊淡淡的问道。
“经营的...”说到这,陈先同竟然一时语塞,支支吾吾,目光来回瞥动,百思就在身边,自己要是说出来那不是明了面的扇他巴掌吗,不过,他想了想,自己顶着冒死的危险悍然闯驾,这才能和太子殿下说上话,这是唯一的机会,万万不能轻易放弃,于是定了定念头,义无反顾的说道:“半月前阿瓦城内乱,叛军劫掠坊市,几十家店铺被焚毁,商户们损失惨重,即便如此,坊市内仍然课以众税,阿瓦城的商户苦不堪言!”
“一派胡言!”
陈先同刚刚说完,百思就肃然起身,大声斥责,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缅语,想想也不是什么好词,陈先同不管他,继续向朱慈煊说道:“请殿下体谅体谅天朝的商旅们,延迟几个月课税,等商户们缓过来后,再补交税款。”说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的磕着响头。
“商人狡诈成性,唯利是图,上师不可相信!”百思反唇相讥。
“是真是假,殿下出门一问便知,鄙人若有半句隐瞒,定当千刀万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吵了起来,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朱慈煊的面色缓缓沉郁下来。
“百思,课以重税是否有此事?”
“上师...”百思也跟着支吾了起来。
“有还是没有?”朱慈煊冷冷的问道,自是不容置喙。
百思低下了头,闷着声道:“这是暂时的办法。”
“那就是有了?”朱慈煊拍了一下桌子,佯怒:“岂有此理!商户已经穷困至此,你们仍然独嗜其利,此乃苛政!施此政者乃是qín_shòu!”
百思吓得头顶冒汗,浑身直打哆嗦,上师该不会是想袒护这个“奸商”,为难自己吧?若是那样,恐怕也没有办法,整个阿瓦城内,有谁敢不听他的话?只是....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