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是美好的。
他的母妃就极其喜欢初雪。
皇帝陛下当年宠他母妃,据说曾经建造一个听雪殿,为得就是让她能够在下雪的天气里赏雪。
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听雪殿竟然被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令人遗憾。
梁州下雪极少,所以难得见上一次。
他想象着母亲看着雪景的样子,定然是十分美丽的。
他很少看见母妃,自从他记事以后,齐皇后就告知了他的出生,也不知道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什么,那个时候他清楚的记得她面上扭曲的笑容。
“让你们母子分离还不够。”她扭着他手臂上的肉,将他拖入大殿中殴打,当然她选择的地方都很隐蔽,脸上是从来不见任何伤痕的。每一次被殴打之后他都会被齐皇后带到母妃的住处,明着是为了看望孤独的失去孩子的可怜嫔妃,实际上是为了让她母妃伤心落泪。
他每次见到母妃哭泣就觉得四肢抽痛,可是他知道,若是表现出来的话母妃只会更加难过,而且他也不想看到齐皇后那得逞的笑脸。
所以他从来都是笑着安慰母妃他一点都不疼,能够来看她已经是很开心的事情了。
可是,就连这些,齐皇后都一并销毁了。
那是他记事以来,大梁下得最大的一场初雪。
那个时候他早就搬到东宫去了,但是为了不让母妃为难,他也不会刻意去看她,更不会对齐皇后不尊重,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平衡,原本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也不错,可惜他错的实在太离谱了。
那一天雪下得很大,他知道母亲喜欢下雪,所以偷偷从宫殿跑出来,为了陪着母妃赏雪,但是当他经过观星台的时候,他的世界就仿佛突然一下子全部坠入了冰窖。
观星台那么高,风那么大,四周飘着鹅毛大雪,他的母妃静静地躺在雪地上,鲜血染红了他脚边的土地,妖异的颜色染红了他的双眼,刺鼻的梅花香像极了母妃体内的鲜血,他感到害怕,感到恐惧,张大了嘴巴,却是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他只觉得那天冷极了,就仿佛全部的冰冷都灌入了他的躯体。
也不知道是谁发现了他们,当他被找到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全身上下也堆满了雪。
那场初雪下了很久很久,他也掉入黑暗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在御花园中遇到三月。
彼时三月还没有在御膳房帮忙,那个时候她是御花园内的一个小小的园丁。
当时她的年纪也就十三四岁,穿着不合身的衣服,那衣服不光肥大还很破旧,穿在她身上风直往里面钻。穿着这样的衣服自然十分的冷,又加上漫天的大雪,她的面容已经被冻的发紫。
这大冷的天,她一个人来到御花园,不用想应该是被排挤的,不然这大冷的天谁会这么不怕冷的出来干活?
当时他非常的同情可怜她,又加上母妃刚刚去世,他的脸上就更加的悲伤。
许是瞧见了他脸上的悲伤,三月主动走到他的身边,伸出双手。
他抬头看了三月一眼,然后眼神瞄到她递到面前的一个炉盆。
那炉盆是粗陶瓷的,应该是烧了很多年了,上面都是斑驳的黑色印记,表面上脏污不堪,里面烧的炉火想必不太喜欢呆在里面,奄奄一息的简直快要气若游丝了。
但是三月就跟没看见这些一样,硬是将这炉盆往他怀里一推。
“喂,你是哪宫的?这大冷的天你在这做什么?当心生病啊。”
三月将炉盆往他怀里塞了塞,起初他十分不愿意,但是架不住她的热情,只好抱在手里。
虽然盆内炉火不旺盛,但炉盆外表还是温热的。他听见三月的话,却没有心思回答,只是坐在凳子上,什么都不愿意说。
三月也没有管他,自顾自的坐在他身边,摸了摸鼻子,因为她手上有炉灰,所以鼻子上很快就黑了一大块,但是她不自知,他也不想告诉她,就这么盯着她鼻子上的黑灰看。
“你不说我也知道。”三月笑嘻嘻的说,他感到诧异,她知道?知道什么?
“哎呀,你我都是苦命人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同是天涯沦落人?对对就是如此,你也是被赶出来的吧?哈哈,不要怕,这大冷的天被赶出来干活正好呢,活动活动就不冷了,再说了这满天的大雪不好好欣赏多浪费啊。”
“我不是被赶出来的。”他可不想被这个小小的御花园园丁同情,所以开口道。
哪知道三月更加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弟我明白的,你们侍卫也是不好混呐。但是兄弟你听我一句话,这玩忽职守的罪责可不小呢,你啊,在我这里捂捂手之后就赶紧回去吧,不然要是被发现了可就完蛋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服装沉默了一下,这黑色的丧服的确很像侍卫们的服装。
“那你在这里找我闲聊算不算玩忽职守?”
三月吓了一跳,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唉唉我是在安慰你啊,你难道看不出来?怪不得被排挤呢,就这情商实在令人堪忧堪忧哦。”
前面两句说的很大声,后面两句说的实在很小声,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听清她在嘀咕什么。听着她的嘀咕,他的心情竟然稍微好转了一些,于是继续说道,“今年雪这么大,你若是不好好干活,这御花园的花草来年只怕要死去大半,到时候宗人府内的棍棒可饶不了你。”
三月被他说得眼睛瞪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