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倏忽牵她的手来,左右轻抚,打量了许久,才幽幽道:“这美人的确是杀不得。只是……三天后,皇太极若还不来,上次传递的是戒指,下次传的……就是手指了。”
袁崇焕走后,海兰珠心惊胆颤、魂不守舍地想了无数种可能。
但只有一点,她非常清楚。便是无论如何,她绝不能拖累他,也绝不能变成敌人拿来牵制他的武器。
如果……他们真的要拿她相要挟,大不了她就拔剑自刎!一了百了!
从进宁远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死的觉悟,唯一的顾虑,便是肚子里这个孩子……
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何其无辜哉!
况且,他们的故事,还有下一个十八年呢!现在……还远不是终点!
她不能再等待老天施恩、等待别人来拯救她了!这一次,她的命运,海兰珠的命运,她要自己来书写。
镇静下来后,她在脑中理性地梳理着眼前的局面。
如今她虽身处被动,但好歹算是深入了明军内部,只要她能演好这一出戏,说不定能化被动为主动,抢占先机,布下一出天罗地网……
海兰珠想起昨日刘应坤曾私自派人来审讯过她,马上有了眉目。
党争!这明人爱得深沉的党争,便是最好的利器!阉党要监视袁崇焕,便是要捉他的把柄,这个刘应坤,若是能加以利用,说不定会有出其不意之效!
这三天里,海兰珠亦没有坐以待毙,屡次寻找时机,能和这刘应坤碰上面,交上头。
终于乘着袁崇焕出城巡防战壕的时候,逮了个去方便的机会,在廊道里寻见了刘应坤。
他带着一众亲信,正巧在巡视军务,见到她鬼鬼祟祟的身影,便吩咐下人守着廊道,以防有人前来打搅。
“刘公公,有件事情,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前日派人审你,你是装聋作哑,一句实话也不讲。现在却又巴巴地找来,所谓何事?”
刘应坤用细长的眼睛瞅着她,阴阳怪气道:“有话,便说来听听。”
“先前,我在广宁住过些日子,跟王化贞王大人的交情不浅。其实广宁的事情,错不在他,若不是熊廷弼那人心胸狭窄,手握重兵却不肯出兵支援,而是烧了粮草,只想看那王大人的笑话,事情本不至于如此难看的……我看哪,这袁巡抚,跟那熊廷弼一个样,骄纵专横,不听劝告……其实……”她贴近刘应坤的耳旁,掐着嗓子道,“这袁抚台根本就没打算救锦州。他只想蓄积实力,等着皇太极转攻宁远,夺了他的性命,立个大功回京呢——”
刘应坤皱着眉头,显然对她所言毫不知情。
“锦州被围了整整十五天了,援兵十天前就到了宁远,袁抚台就是不肯发兵支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海兰珠微笑道:“刘公公不过是来监军的,这宁远失守与否,是那袁大人一个人的责任,跟刘公公没有干系。但是……这宁远是我大明国土,也不能白白拱手让给胡人不是?”
刘应坤转了转眼珠子,捉摸道:“姑娘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到底想说什么?”
“袁大人是南方人,爱说大话,想必公公也清楚,他口口声声是宁远一定守得住,我倒不见得……这一朝城失,几万人的性命,还有你我的性命,可都要去见阎王了……我们如今都被困在了宁远,说到底,还是想保住一条命不是?”
刘应坤沉思片刻,“倒是有点儿意思。”
“我有一个法子,即能确保我们性命无忧,又能守住宁远,回去同皇上邀功晋爵。同时……也能助魏太岁一臂之力,将袁崇焕这股风生水气的势头给灭了去……”
海兰珠将自己的计划言简意赅地告之后,还不忘媚然一笑,“刘公公是聪明人,孰是孰非,自有决断。”
[锦州]
济尔哈朗和代善分坐在皇太极的左右。
矮桌上,摆着两封信,和一枚戒指。
“我们坚持了整整十五天,现在去宁远,便是功亏一篑。”
代善端量过信后,连连摇头,“汗王,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在我的眼皮底下,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皇太极脸色铁青,眉峰如刀鞘般锐利,克制道:“该死——她……定是受人胁迫的!”
“胁迫……或许她是自愿的呢?”
代善将那第一封信摊开,啧声道:“看看,这好一句人各有路,不能强行。从前她跟着大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女人是个祸患。”
济尔哈朗提醒道,“大贝勒,事情紧迫,眼下不是纠结是非的时候。”
“汗宫大殿是什么地方?禁军都是吃软饭的吗?若真这般轻松就能将她掳走,那我可真要怀疑咱们八旗子弟的实力了——”代善坚持,“汗王,咱们若放弃锦州,可是正中了袁崇焕的诡计。”
“大贝勒不要忘了,我们此行,本就是来攻宁远的。既然锦州攻不下,粮草也不多了,不如背水一战!”
济尔哈朗看着皇太极身陷两难境地,心知肚明,汗王想救人心切,自己跟随了汗王这么多年,若非是汗王真的用情之深,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
“济尔哈朗贝勒也别忘了,在宁远等着咱们的,可是整整十二门红夷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