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走后,江菱靠在软枕上想了很久,始终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北静王忽然提起这茬,肯定不是一时兴起,否则昨晚不会闹腾了一夜。但北静王最终能做到什么程度,江菱便猜想不到了。按照刚才那位嬷嬷的说法,荣国府现在颇有些内忧外困,外面正在查帐,里面乱得一塌糊涂,唯一一个宝贝疙瘩贾宝玉,又偏偏不喜欢官场文章,是个无可破的死局。
偏偏林黛玉又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只想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但愿这件事情之后,能如黛玉姑娘所愿罢……
江菱轻轻揉了一下太阳**,将那盏微凉的水搁在案上,阖眼小眯了一会儿。
今天的午膳仍旧跟早上一样,是按照太医精心写的方子,用乌鸡加了枸杞当归等等滋补之物,反复地熬煮三回,才熬出了一碗粥。虽然看起来清淡,但高汤带着一丝人参的味儿,在唇齿间慢慢地化开,落到腹中,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当是一件难得的享受。
午膳后歇了小半个时辰,又有一位女医师来诊了回脉,将晚膳的方子稍稍做了调整。
江菱因为身怀六甲的关系,精神比往常松懈了不少,即便往常能六七日都不睡,这段时间也只能乖乖地按时作息,否则便会恶心反胃,整个人都变得难受起来。她抚了抚腹中的小生命,暗想,等孩子生下来之后,便要回末世一趟,看看自己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刚刚小憩了片刻,便又被嬷嬷们唤起来,说是有外人到了。
是抱琴。
抱琴应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发髻上还残留着几片雪花,面颊因为奔跑的缘故,有些微红。江菱无意在此时为难抱琴,便让人搬了张椅子来,让抱琴落座。但是抱琴却没有做,反倒跪在江菱面前,练练叩头道:“主子,求云主子救救我们府里罢。”
这样的场景,江菱曾在抱琴的梦里看到过。
但那时,抱琴求的是王夫人。
“抱琴姑娘。”江菱道,“我同你们府里,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即便我曾在荣国府里住过一段时日,但在进宫之前,我父亲亦曾赠过荣国府一批金银,权作孥资。现在,”她低头看着抱琴,仍旧在抱琴的名字后面,添加了姑娘二字,“抱琴姑娘,你这又是何意。”
江菱称抱琴为姑娘,一是维持表面的礼仪,二则是分了亲疏。
“云主子。”抱琴央求道,“老太太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想着来求您的。从昨儿晚上开始,府里已经将能求的,不能求的,全都求了一遍。我们大姑娘今天已经回府去了,还是在太后跟前跪了一上午,才额外开恩,准的探亲假。林姑娘不知去了哪里,北静王又……这可是亲家呀,他们怎么能这样,丝毫不顾惜半点亲戚的情分。”
江菱闭上眼睛,靠在软枕上,缓缓问道:“这话,是你们老太太教你说的?”
“是……但云主子,这也是我们大老爷和二老爷的意思呀。”抱琴抬起头,表情焦急地看着她,“昨儿夜里,府里的两位老爷一宿没睡,宁国府的老爷亦是一宿没睡。不知为何,王爷在户部查账,第一个竟查到了荣国府的上头,说我们府里的铺子漏了课税,还说二爷平时游手好闲,吏部年年课考为良,都是使了银子的。这、这可怎么使得。还有,还有说我们琏二奶奶曾受过贿赂的。眼下查着查着,不知从哪里查出一笔烂账,说府里当年和户部的几项进出,银子是有漏报的,这回通通要堵上窟窿。要是荣国府的窟窿堵不上,那后边儿的,便不用查了。云主子,您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身家亦是丰厚,大老爷便想,想从您这儿拆借些银子,以渡过了难关。”
江菱闻言,微愣了一下:“你刚刚说什么?”
“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
当初抱琴可是说过,自己的那点事儿,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江菱目光掠过抱琴的眼睛,果然看见她的目光微闪了一下,便问道:“是老太太教你这样说的么?”
除了那位老而成精的老太太,江菱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抱琴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咬牙道:“是。”
江菱稍稍往后靠了一些,忽然摇了摇头。“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这九个字倒是相当微妙,前些时候,在她们的梦境里,王夫人可不是这样说的。这回,是要拆借银子?
江菱又低头看着抱琴,问道:“要借多少?”
“三万两白银。”
抱琴报了一个数。三万两白银不是一个小数目,抵得上一个封疆大吏二十年的俸禄了。要不是那位大人家里还有产业,怕是连十分之一都拿不出来。刚才江菱估算了一下,这个数字同样很微妙,刚好可以让那位大人拿得出来,但是又不至于让家里捉襟见肘。但现在的问题是——
“我父亲远在岭南,而我则久居深宫,你们如何能笃定,父亲一定会听我的话,拆借这笔银子?这是其一。其二,即便我父亲有这个心意,但我们家里的产业,多遍布在蜀中、岭南、江淮一带,荣国府要拆借三万两白银,总不能到三个月之后再借罢?其三,我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老太太心里门儿清,而抱琴姑娘你,亦是心知肚明,你们当真敢这样断定,我能借到这笔银子么?其四,我刚刚合算了一下,荣国公传到第三代,爵位和俸禄减半再减半,但仍旧是我父亲俸禄的四倍有余,再加上荣宁二府的子弟,多半在朝为官,你们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