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菊姨娘悄悄又去看了一趟秋棠,回来说秋棠已经生了。
“是个死胎。奴婢去的时候,她已经生了,听说是个女婴,生下来就死了的,她眼下正在坐月子,那时家大爷一直杳无音信,从不曾来过,却听说他在沂州治好了哪家大户的官人,那家人来山上礼佛布施,给他扬名呢。如今秋棠自己也说看透了那人,不再有念想了。”菊姨娘黯然说着。
“可惜了,那婴儿若是活的……”活的又能怎样?姜采青话说半句,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即便女婴活着,时家大爷既然弃如蔽履,棠姨娘这样一个女子,虽说丫鬟出身,却不曾吃过苦的,要怎么独自养活自己和孩子?
“娘子……奴婢有个不情之请。”菊姨娘试探着说道,“等过了年,能不能……再让秋棠回来?她如今当真没地方可去了。”
“她若是自己想回来,这张家总还是她的家。”姜采青说道,“也不必等到过了年,当初说她和我腹中孩子反冲,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如今壮哥儿都平安出生了,也不必在计较。这已经入秋了,只等她出了月子,你便叫她回来吧。”
“奴婢代秋棠谢过娘子了。”菊姨娘忙说道。
姜采青如今想来,这菊姨娘,当真是个七窍玲珑的聪明人。且看这张家后院,走的走来的来,物是人非,各奔西东,除了一个每日早晚去给张家夫妇牌位上香的绫姨娘,如今便只有菊姨娘活的最安闲滋润了。
一个多月后,棠姨娘果真坐着一辆青布幔的马车回到张家,青布衣裙,美丽依旧,一张素白的小脸神色郁郁,低眉垂目,进门便在姜采青跟前跪倒深深一拜。
“娘子安好。”
“回来了?”
“回来了,奴婢……谢娘子收留。”
“这话说的,总是你自己的家。”姜采青忙叫花罗扶她起来。
“奴婢听闻小官人出生,恭喜娘子了。”秋棠说着,便近前来看奶娘怀里的壮小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却面色黯然,很快便还给奶娘了,拿出一对红珊瑚的串珠算作见面礼。
“一路上可还顺当么?”菊姨娘在一旁问道。本来是一句客套的话,秋棠这样子,叫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分明是没话找话说。
谁知秋棠却平缓说道:“奴婢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不少官兵,听说是福王的兵马,这样大队的兵马,也不知到沂州来做什么,若有什么不太平的,娘子当早早做些防备。”
“我也听到说一些。”姜采青说道,这事她还真知道些,福王从京城一路往北方来,跟当日定王世子来的目的估计差不多,一方面拉拢沂州裴家、曹州单家这两大北方世家,另一方面,怕也是冲着北方边关的大量军队来的,无非拉拢积蓄力量,对抗定王,争夺皇位。
不过姜采青也听到风声,老皇帝看来是打算立定王为太子了。
她如今虽避居家中,只专心养儿子,一心打理张家的庄子和铺子,尤其棉布生意越发收益可观,平日却也一直留心外头的讯息,许多消息都是经由王兆的口,从裴六那边传来的。裴六人在沂州,却也时刻留意张家这边,毕竟眼下这张家,有让他不得不牵挂的东西。
“遇到官兵了?不曾惊扰你吧?”菊姨娘一听忙关切问道。
“倒是不曾。”
菊姨娘叹道:“哎,难不成要打仗了?咱这儿离北方边关可近。本朝难得的百年太平,可不要动刀兵才好。”
若只是北方边关,倒不必这样担心了,这里到边关还隔着个登州呢,毕竟朝廷的军队眼下势强,战争打到此地的可能性不大,姜采青却是担心内乱兵灾。
试想老皇帝既然已经决意立定王为太子,这个关头福王却还能带着一队兵马一路北上,说明什么?老皇帝对朝廷、对家国已经不能掌控了。
姜采青琢磨着,福王既然也想拉拢裴家,应当不会在沂州地界纵容他的人马放肆,张家又是和裴家亲戚,故而眼下张家应该没有危机。
再往后,可就难说了。
果然,福王带来的人马听说数量并不多,有两三万人的样子,便只在几十里外的山下驻扎,当真守着规矩不曾扰民。
看来这福王不算是个蠢货。
姜采青才刚这么一夸,忽然这日,来了一小队官兵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