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轻轻顺着我的头发:“别说傻话,我命才硬。”
想起前世那个和尚的话,我咆哮起来:“我命硬,我天生的拖油瓶,谁拖我谁死,真的,我真的会害死对我好的人,二哥。你把我丢了吧,高淳,你把我丢了吧。”因为我死的人已经够多的了。
“别傻了,秦妈妈她们几个没死,好好地活着呢。”高淳拍拍我的脑袋。
我顿住了:“你说什么?”
高淳随手拿起那条帕子替我撸了撸鼻涕:“内侍省的副都知是赵安的人,郭煦要害你赵安是知道的。他们早就安排好了,只有谷雨是秦妈妈杀的,其他人都没死,现在还在宫内当差呢。”
我呆了呆,有些高兴,有些失落。我身边没有一个人是对我忠心耿耿的,我这九年的秦卿可见做得有多失败。可是,我当然是高兴的,三十多条人命,都活着呢。
“那天赵安拿出那些东西,接着谷雨的死,都是故意安排了让你去勤德殿的。只是,他可能没想到郭煦会突然跑去勤德殿,更没料到你会被郭煦撞见。”高淳微微皱眉。
我脑子乱哄哄的,是,是我跳出去。开始但是赵安是要掐死郭煦啊。我能不跳出去吗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高淳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只知道赵安为了坐实郭煦陷害你,好方便秦大兵谏,连谷雨的命都不顾了。他步步为营,怎么会出了那么大的岔子?照他们的安排,你该被下诏狱,废圣人的圣旨下了他们才会动手。”
我回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心有余悸地将经过告诉高淳。听到郭煦的那番话,高淳的眼睛里冒着火,低哼了声:“她——死有余辜!”
想起郭煦说到高淳时眼里的疯狂,想起梁德君的感叹。我摇头:“我不怪她,换了我,恐怕比她还要过分。”
高淳摸摸我的头发:“你不会的,从小到大,你最心软不过。”我的眼睛恐怕因为情感波动出现了错觉,为什么觉得他此刻二哥附体了?二哥也说过这样的话。
他的唇角轻轻上扬:“你刚住到我院子边的时候,有个丫头犯了事,要被打二十棍子赶出去,你就为她求情,说好色是天下人的本性,只怪我长得太好,她是情不自禁,可以法外开恩免了棍子。还记得吗?”
我脸一红,当时我有点醋有点得意还有点幸灾乐祸,有点故作大方。
“有一年盛夏,树上掉下许多死知了,我的护卫们要学大理人烤知了吃,你说它们埋在地底三五七年甚至十七年不过为了这短短一夏的大鸣大唱,如此死去未免太过可惜,还为它们做了小小墓地,取名质数园。那时候你才九岁。”
是的,蝉,是那么可笑的小虫,无论在土中藏身多久,总是质数年头,三、五、七、十一、十三、十七年。
高淳的笑荡漾开,如新月展颜:“那时候问你为什么取个怪名字,你说长大后告诉我。现在还记得吗?说一说什么叫质数园?”
我对这张笑脸完全没有抵抗力,先前的对抗暴躁顷刻就被抚慰,目不转睛贪婪地看着他眼中盛满的盈盈:“孙子算经上说:凡除之法,与乘正异。贾公彦疏:商为商量,是刻漏之名。故数字能被除,得数为商。可是有一些只能被自己除的数,商永远是一的数,番邦人有古书称之为质数。他们发现蝉这个东西十分古怪,无论在地底待多少年,总归是三五七年十一十三十七年。这些数恰好都是质数。所以我叫那里是质数园。”我停了停,声音渐渐低下去:“二哥,你知道吗?有些人,也像质数一样,永远没有伴,只能自己孤单一辈子。可是,那只是他以为而已。他以为他最后只能是一个人,可是总还有人想陪着他。”
一只手从我头发稍移到脸侧的伤疤那里,有点痒,有点刺,有点麻。他的眼睛深邃似深海,一簇蓝色的火焰从海底慢慢升腾起来。我从那海底看见自己,眼波如雾如霾,那是一张花痴的爱慕脸。即便前世对着二哥,我也没胆大到过如此近距离地展现过自己的爱恋。这一刻,数日来的郁闷灰心黑暗,推动我想不顾一切地告诉他: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起来没有,不管你是不是高纯,我都没办法不爱着这张脸这具身躯这个人。我劈不开灵魂和*,分不清前世今生。那个瞳孔里倒映的我,好像一根浮木,我在海里挣扎,但,抓住了这根浮木我不想放手。
烛火忽然摇曳起来,它烧了太久,没有人挑灯芯,忽地晃了晃,微弱下去,竟灭了。廊下的灯笼红彤彤的,映在窗上,晕在高淳的眼底,变成了淡淡的粉色。我在那样的瞳孔里,似乎也变成粉色的。整个房间,似乎缩小到只有我和他之间这么大的空间。
他的脸在这样晦暗的空间中,渐渐地靠近,渐渐的逼近。我不舍得闭眼,也不舍得转开眼。我欣喜若狂,心跳如擂鼓,指尖发麻,紧紧捏着那条擦满我鼻涕的手帕。
那只手指缓缓抚摩了一下我的唇角。
我就跟点到头的引线一样,颤抖着一把抱住他,狠狠地吻上他的唇。我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的眼他的神情。
没有人知道,我其实吻过二哥。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幻想得太多,把梦境和现实混淆了。
这一刻,我相信,我前世真的吻过二哥。他的唇微凉,符合我所有的想像,唇瓣柔软,有一股清甜的香味,像山中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