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营帐,范文程叩拜,“臣范文程叩见大汗。”
与其他人不同,范文程直接称呼自己为“臣”,而省去了“文馆书房官”的称谓,这可以解释为他对这个职位的不屑,也可以看作他对如今职位的不满。
对他而言,“文馆书房官”是对他满腹经纶、一腔热血的侮辱。他要建功立业,他要辅佐新皇君临天下——不管那人是谁。
这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意义。
皇太极看着一脸傲然的范文程,反而流露出钦佩之色。他之前所见到的汉人,无不是卑躬屈膝的,绝无一人有范文程这般风骨。
皇太极爱读《三国演义》,这部写于元末明初的小说彼时已经上了无数豪杰的案头,皇太极亦对它爱不释卷。看到范文程,他没来由地想起了三国乱世时那些谈笑定乾坤的谋臣。
皇太极相信直觉,他觉得范文程可能就是自己缺少的那个人。作为游牧民族,大金国从来不缺能打仗的悍将,但极缺能谋事的谋臣。原本萨哈廉算一个,可惜他刚入塞就死在秦书淮手里了。
他希望范文程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谋臣。但凡谋臣,向来是于主公为难之际崭露头角,一言定乾坤的。
这么一来,他便收起了大汗的威仪,温和如春地说道,“先生请起。听闻先生可解大军之围,不知是何良策?”
范文程却说道,“回大汗,臣并无良策。”
他这么一说,营帐之内顿时炸了锅了。没有良策你敢来大汗营帐,这不是戏耍大汗吗?
岳托当即怒吼道,“大胆汉奴,竟敢戏弄大汗!来人呐,把他拉出去砍了!”
皇太极却是冲岳托轻喝了一声,“放肆!”
声音不大,却是让营帐内又安静了下来。
皇太极看着毫无惧色的范文程,越发觉得他不简单,于是语气又谦恭了不少。
“本汗不明白范先生所言何意,还请先生示下。”
范文程轻笑一声,道,“在下虽无良策,却有一个无奈之策,可保大军顺利脱困。”
“无奈之策?”皇太极沉吟了下,又道,“请先生赐教。”
范文程道,“大汗可听过声东击西之策?”
皇太极酷爱读三国,“声东击西”自然是听过的,于是说道,“本汗略知一二,但未知先生口中的‘声东击西’,当如何说起呢?”
范文程昂首说道,“如今我五万大军困于横岭,前有袁崇焕七千精骑埋伏,后有何可纲及玉田一带近万大军堵截,进退维谷。臣近日夜观天象,料这大雪至少可下一昼夜,届时此山道将为雪所覆盖,大军断难前行。大汗若想出去这横岭,需今晚便行动,决不可拖至天亮。”
皇太极缓缓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但不知当如何出去呢?还请先生明示。”
范文程见皇太极左一句先生,右一句先生,十分的受用。
又不急不慢地说道,“大汗,我军有五万之众,原本无需惧怕袁崇焕的七千马兵,只因为出谷之时需成一字排开,无法即时形成战力,易被袁崇焕分而歼灭,是也不是?”
范文程说的没错。后金大军从小道出横岭,必需一字排开,而且行动缓慢。比如前头一千人出去后,后头要想再出去一千人,怎么也得一刻钟时间,而且要想把马匹牵出来,士兵跨上战马聚集成列,时间至少要加一倍。等这后头的一千兵聚集完毕,前头的一千兵早已被袁崇焕的七千铁骑给消灭了。这就是后金大军现在不能出横岭的原因所在。
这个道理在座的谁都知道,范文程不过说了常识而已。但皇太极仍点头称是,显示了极佳的耐心和谦诚的心态。
范文程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皇太极足够的尊重,觉得可以说出大军脱困之策了。
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只需将袁崇焕埋伏在出口处的大军骗开便可。”
岳托又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哼,说的简单,那袁崇焕是傻子么,你想骗就骗?”
皇太极冷冷地瞥了眼岳托,示意他住嘴。
然后又对范文程说道,“先生既出此言,想必有骗袁崇焕离开的妙计了?”
范文程呵呵一笑,道,“要骗他离开又有何难?只要大汗依臣所言行事,袁崇焕势必离开谷口。只是,此方法可能会有所损失,所以臣只说是‘无奈之策’。当然,我们的损失必然比直接出谷要小的多,而且还可以找袁崇焕还回来。”
皇太极立即起身,走到范文程跟前,说道,“请先生赐教。若大军能顺利出谷,本汗必拜先生为上谋。”
小道外,距谷口三里外,袁崇焕营帐。
几个关宁军将领正坐在火盆边,与袁崇焕侃侃而谈。
“督师,今夜大雪,若是能下一晚,明早大雪势必覆盖那山间小道,建奴要想再越过横岭就难上加难了!”
“没错,现在建奴进退两难,当真是成了瓮中之鳖了。”
“何将军不知到达玉田否?估计还需要一两个时辰吧?等他到了玉田,就可以立即带兵去小道埋伏了。”
“是啊,建奴要是出来,咱就打他个半死。他要是不出来,等我们大军齐聚横岭,就让他全军覆没!”
“呵呵,这全赖那秦将军的神机妙算啊。要我说,这位秦将军真是我大明的福将。有他在,督师五年平辽的想法指日可待。”
袁崇焕将手放到火盆上烤了一会,脸上仍是紧绷着。
这场战役对他而言太重要了。他知道这可能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