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他要的孩子,不是她的!他所谓的爱宠,不过是假象!他真心喜欢的,还是鲜卑的血脉,而不是一个汉人女子所生的孩子!他在她最单薄脆弱的时候,匆匆地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宫殿,匆匆去陪伴她生产。
谢兰修泪流满面,既是因为痛,更是因为伤怀。她就这样,被这个慢慢有了感情的男人抛到了空阔的绝地,自生自灭!
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她不知道,四面窗户紧闭,帘幕重重锁闭,烛影幢幢,照得一室昏黄。她哭得惨烈,手只能抓着身下的床单,感觉汩汩的血和胞浆从身下流了出去。稳婆在一旁劝她:“娘娘!提着劲儿!产门已经开了大半,孩子就要出来了!再疼,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别把力气都哭没了!”
阿萝在一旁也是眼泪汪汪:“娘娘!小殿下就要生出来了!我好像看见他的小脑袋了!”
谢兰修抬眼望着梁上的承尘,画着她喜爱的兰花的纹样,温暖干燥的室内,连帷帐都不见一丝动静,静静地垂落在地,四围的屏风俱是雕漆,沉稳的红色,刻着三界六道的图案,庄严众生,巍巍佛陀,生死轮回,苦海无边……
“阿萝……”谢兰修感觉自己的声音喑哑,阿萝贴心地捧来一盏热水,送到她的口边。谢兰修就着饮了,水中放了蜂蜜,甜香而滋润,可她的心仍然枯竭,摇了摇头说:“若是我撑不下去了,你把我的遗愿告诉陛下:我不敢奢望葬回江左,但求把我穿过的衣物送到彭城王妃那里,也算留个念想……”
阿萝突然泪水倾泻而下,而本应她说出的“胡说什么”几个字,却是从稳婆的嘴里发出来的。
稳婆嗔怪道:“奴在这里,娘娘担什么心?现在一切都好得很,小殿下也要出世了,娘娘马上要做阿娘,多么高兴的事!怎么哭哭啼啼的?不怕的,哪个女人不是这么着过来的?再辛苦,一会儿见到小殿下,管叫娘娘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个絮叨的老妪,说得头头是道,倒也使谢兰修心里安定了点:是啊,孩子总是自己的,纵然拓跋焘真心喜欢的是贺佳缡,大约将来也更宠爱贺佳缡的孩子,可那又怎么样?做了母亲,只要孩子健康平安就好,是皇子是公主,是长子是次子,是得宠是不得宠,已经无关紧要了!
千难万险!
谢兰修在最为难熬的时候,金花乱溅的眼前出现的竟然是始平公主的面庞,她突然间明白了始平公主的决绝——为了孩子,母亲什么都肯做!哪怕是献出生命!她在极度的期盼中跟着稳婆的吩咐,努力地用着力气——生命本能的力气——终于在一阵剧烈的胀痛中,浑身一松,随即听到了嘹亮的儿啼——孩子生下来了!!
那无疑是世间最美的天籁!
接生的婆子一脸笑意,血淋淋的双手捧着孩子道:“恭喜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少顷,孩子清洗完,谢兰修也被清洗完,阿萝抱着一团红红的小家伙给她看:小脸皱巴巴的,看不清五官,倒是肉嘟嘟的小屁股瞧得清楚。谢兰修脸上逸出一点笑容,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阿萝道:“陛下说,生完要第一个告诉他。奴这就去报喜。”
他在春华宫、贺佳缡身边,谢兰修心里有些酸楚,不过很快被新生命带来的感动给排解掉了。她听见阿萝的步子带些沉重——大约是因为一夜服侍也辛苦了。
“现在什么时辰?”她疲乏无力地问。
一个婆子小心揭开窗上的帘子,一道金光蓦地射了进来,给昏昏的宫室瞬间镀了层金色,连那压抑的雕漆屏风,也仿佛在日光下变得温暖辉煌,昨日阴着脸的佛陀,又是一脸笑意,昨夜望而生畏的欲界苦海,此刻似乎也不再凄恻悲凉。
不等那婆子说话,谢兰修已然喃喃道:“多好的日光!该是中午了吧?时间好快,不觉得啊!”
那婆子笑道:“可不是中午了!小殿下正是午正时出生的!”
谢兰修道:“孩子呢,我想再看一看。”
那婆子劝道:“娘娘还是歇一歇吧!日后有的看呢!这会儿在给孩子包裹,马上要抱到陛下那里,让他这新阿爷也瞧一瞧。”
谢兰修唇边露了点笑,想象着拓跋焘的样子,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可知道春华宫的贺昭仪生了没有?生的皇子还是公主?”
婆子笑道:“奴忙了一宿,还没来得及出门呢,哪里知道这些消息!阿萝回来,大约会有消息的。娘娘太累了,还是赶紧睡会儿,醒过来奴再把孩子给您看。”
谢兰修也确实觉得浑身抽干了似的慵懒无力,加之那么久的剧痛之后的陡然轻松,也确实让她眼皮子沉重,顾不得再想那么多杂事,倒头就睡着了。
她真是倦极了!
昨儿折腾了一宿,中午才生下了她的儿子,美美一觉醒来,宫里各处已经点上了灯,昏黄的光线罩着屏风、矮塌、案几,以及四周的帷帐,别有一番静美。谢兰修低声呼唤道:“阿萝!”
来的人却不是阿萝,一个昨儿才见过一面的婆子几步趋了过来,垂手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阿萝呢?”谢兰修四处找找,不见那个小妮子的身影。
那婆子道:“昨儿大伙儿都是忙了一宿,现在分班儿休息去了。”
谢兰修点点头,说:“我腹中有些饥饿了。”
那婆子赶紧道:“有!早给娘娘准备了吃食!”她向外轻轻地拍了两下掌心,立刻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