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宫里头见着和敬公主,驱开陪伴的宫女和嬷嬷们,给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笑话:“我们姐妹里,还是你最长脸,听说把精奇嬷嬷都给骂了打了,可是真的?”
冰儿苦着脸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府里头的事儿,姐姐倒是晓得的快!”
和敬公主笑道:“怎么不是好事?平素受她们的鸟气都受够了,我胆儿没有你肥,忍着不敢出声,你这顿收拾来得痛快!连我那里几个婆子,现下都收敛了些,怕我请了你过府去治她们呢!”顿了顿又道:“不过皇阿玛那里请安,你倒是陪着些小心。”
“皇阿玛也知道了?”冰儿脸更苦,“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呢!”
“怕什么!”和敬笑道,“谁不知道阿玛最宠着你,就说你两句,你皮了脸也哄他两句,哄高兴了,不定赏件什么宝贝给你呢。”
“别赏顿板子就好。”冰儿吐吐舌头,摇着姐姐的胳膊,“给你一说,我都不敢一个人去请安了,你陪着我吧。”
两人说说笑笑地过去,估摸着到了乾隆清闲的时分,着传话的太监通报进去。那太监谄笑道:“两位公主来得正好呢,我们马总管还怕万岁爷心里头不痛快,又要拿人做筏子呢。”
“怎么了?”
那太监轻声道:“怎么了奴才也不知道,不过主子娘娘和纯主子都在里头,您说会怎么了?”
皇后和纯妃不睦,大家都是洞若观火的。冰儿闪眼瞧姐姐,和敬公主神情却没什么异样。她在外人面前不似和冰儿一起时那般烂漫,端着些架子淡淡道:“知道了。”
冰儿对这个姐姐,因着喜欢,所以也颇为敬服,点点头说:“我知道。我出嫁的时候,瞧着皇后也……”话吞了半截,因为那传话的小太监又回来,一脸谄色。和敬公主含着微笑冲她点点头,示意这话收得是时候,然后端端正正地立着,等着回话。
她们俩进去,里面皇后那拉氏和纯贵妃苏氏也各个闭了口,冷眼儿瞧着,纯妃眼角带些红,大约是哭过。两姊妹一例给乾隆、皇后和纯贵妃蹲了安,乾隆大约是老早就不耐烦两个后妃的聒噪了,正好说道:“事情就这样吧。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皇后瞧着办,纯妃也参赞着,这一阵朕忙西边的军事忙得头疼。”
皇后和纯妃对视一眼,像碰了火星似的彼此弹开了,皇帝言外之意,她们没有不明白的,不敢再啰嗦,蹲安退了出去。乾隆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才道:“真真没个消停!”
冰儿赶紧上去接手,乾隆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按摩,突然开口说道:“你如今也能耐了啊!”
冰儿冲和敬公主吐了吐舌头,低了头说:“我哪里能耐了?”
“这会子你和朕装糊涂,回到自己府上,就是实打实的真糊涂!”乾隆道,“她们惹着你了,你就只会撒泼闹腾,没一点其他本事?以后你要去科尔沁的扎萨克里,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也撒泼闹腾,看看谁理睬你!”
冰儿笑道:“原来阿玛倒不是怪我处置得不对,而是觉得我处置得不好。”
乾隆“哼”了一声,冰儿听出他这一哼也带些笑意,放宽了心说:“我素来是个愚钝又暴躁的人,遇到事情总想着能镇住就罢,哪有那许多弯弯绕在肚肠子里?”
乾隆捉开她的手,回头瞧着她笑道:“有些时候,放开来闹一场未必是坏事,但你的闹腾,几乎都不在时候。为人处世,先把‘理’字的脚跟立定了,再去想怎么跟大家伙儿讲这个‘理’,不是一顿闹,把大家镇住了,事情就算完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明眼上没有人对你说个‘不’字,暗地里笑坏了。你看看朕是一国之君,照理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瞧见朕颁旨做事不在道理上先立稳了的?”
他见冰儿又是吐了吐舌头,然后做出一副“我就这样也没法子”的姿态来,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记她的脑门。冰儿不服气道:“那譬如说吧,刚刚皇后娘娘和纯主子两个,皇阿玛是怎么在道理上先立稳了,再打发她们的?”
和敬公主一声咳嗽,冰儿见乾隆锐利的眼光正瞪着自己,笑道:“我随便说说,阿玛不用告诉我也一样的。”
乾隆清清喉咙,冷冷道:“慎郡王——就是朕的二十一叔——刚刚殁了,身后没有子嗣,皇后的意思,葬礼上总得有承宗嗣的儿孙,想让永瑢去。”
“纯主子……”冰儿咽了半截话,不用说,必是不愿意。当年永珹过继,皇后怅然若有所失,而纯妃暗地称快不已,在太后面前不知赞了多少个“皇上圣明”“皇上顾全宗室”,弄得皇后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陪着笑赞同。如今形势翻转来,皇后有了自己嫡嫡亲的儿子,不用再依赖着抚养妃子的孩子;而纯妃膝下,三阿哥不得圣眷已经多年,好容易六阿哥文质彬彬、聪慧夙成,看着有望,又被皇后挑唆着要过继。真真叫报应不爽!
莫非皇后就是这样立稳了“理”字的脚跟,叫纯妃全无法子,只好到乾隆这里来哭诉?正胡思乱想着,乾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朕的理在哪里?就在皇阿哥们,虽然是后宫嫔妃所出,却不像小家子似的,都是当娘的自己个儿的玩意儿。国家政策,无论孝也好,宗亲也罢,都是社稷的脸面。别说皇阿哥们,公主们更是如此……”
乾隆停了口,冰儿瞟一瞟他,他脸色却比刚才温和,冰儿大着胆子问:“公主们怎么了?”乾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