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珵没说话,只是从赵璟煊手中轻轻抽出那封信。
赵璟煊摇摇头:“不可能。”
沈珵道:“王爷前些日子在王府别庄后园寻到的漆盒中,本应有书信一封。”
他认真地看着赵璟煊,雾气横波,化作一点一滴的温柔落下:“那封信,王爷想来已是读过了。”
赵璟煊皱眉道:“那又如何……”
“为保王妃名誉,亲王遗言并未提及王妃闺名。”沈珵继续道,语声虽轻,语气却是坚定不移,“而此物自碧云卫送抵先帝案前,至先帝赠予王爷,出得亲王之手,入得先帝之眼;内情如何,本无须掩藏。”
“什么王妃!”赵璟煊突然提高声音,“她只是……”
“王爷。”沈珵打断他,直视着他的眼睛,面上笑意不知何时也消散而去,“王爷请随我来。”
赵璟煊错开视线,走到沈珵身边的脚步有些虚浮,如同踩在云端,而前路迷雾茫茫,有庞大而残酷的真相,正在彼端静候着他。
他脚步一顿,见沈珵将门打开,庆来不知从何处出来,躬身奉上一座灯盏,那点点星火摇曳,赵璟煊恍惚看过去,只觉背景变成了层峦叠嶂、漆黑寂静的十万大山,星夜坠落,只有一豆灯火始终相伴,飘摇浮生,亦如是。
沈珵右手持灯盏,侧身回首望他,而后牵起赵璟煊右手,将他冰凉的指尖收入掌心,引着赵璟煊迈出门槛。
“退下。”沈珵道。
赵璟煊下意识看了庆来一眼,却已是没有心思去细想他身后之隐秘,而见他恭谨地应了沈珵之命,又向赵璟煊行了一礼,默然退下。
沈珵五指收紧了些,领先赵璟煊半步,持灯前行。他走得很稳,引着赵璟煊穿过回廊院落、越过小桥流水,走过垂花门,进入添香苑。
若非思绪混乱、今昔交杂,两人一烛夜行之状,却有古人秉烛夜游之意趣。赵璟煊一路任由沈珵领着前行,只是进入添香苑时,抬眼看了看那题字,而后将视线落在身侧沈珵身上,停滞了片刻。
添香苑中有一洞天,洞天为一巨大山石中空,置于庭中自成一假山,顶部有流水潺潺落下,汇入洞天底部。中空之内腔当中有一石碑竖立,赵璟煊一路被沈珵引领至此,此时随之住步,才堪堪凝神看向洞天中那石碑。
是个“福”字。赵璟煊默然,忽的感到掌中热源撤去,抬眼见沈珵看过来,道:“请王爷在此稍等片刻。”
赵璟煊移开视线,负手而立,并未出声。沈珵见状,略一躬身便持灯进入那洞天当中,不知触发何处机括,只听得几道隆隆声,就见沈珵消失在那只堪堪可容纳数人的洞天当中,火光也随之逐渐消散。
他看着那消失的火光,身周除去添香苑中悬挂的宫灯,尽数漆黑一片;而不闻人声,只身一人,便使得他心下蓦地一紧。
“上回打开这个地宫的人,是我。”不防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若珠玉齐坠的嗓音,赵璟煊先是一惊,而后侧身回首,就见贺去在他身后不远处,正向他走来。
他依旧是一身紫衣,只是褪去了往日闲适中略带嘲弄的神情,便如同昨夜同蘭对峙一般,少有地换上了一副认真的面容:“算算时间也有年余,地下虽不至于有什么变动,但还是确保万无一失为上。”
赵璟煊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洞天之中依旧是黑沉一片,“地宫?”
“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贺去与他一同看向那处,“不看看那个绍历皇帝御笔么?”
赵璟煊点点头,走近几步,借着外头微弱的光,侧着身子将那“福”字一旁落款看了清楚。
绍历十九年,另有一枚宝印,刻绍历御笔。
“这是大楚如今唯一一枚绍历御笔’福’字。”贺去道,“当年同庆皇帝派人到桂林,要将它迁回京城,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因此如今朝廷里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的人,已经是寥寥无几。”
贺去说“种种原因”的时候,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加重了语气,便使赵璟煊不由得想到了京中那门庭显赫的国公府,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是否参与其中。
赵璟煊点点头,静默片刻,突然道:“既如此,当今圣上究竟知是不知?”
表面问的是这枚“福”字,实际上却是那地宫当中可能存在的隐秘。方才贺去以这枚“福”字做比,提到这事朝廷中知道的人不多,赵璟煊听明白了他的暗示,因而有此一问,贺去自然是明白的。
因而闻言,贺去勾唇一笑,霎时又回复了他往常那般模样,“端看这位是否愿意了。”
他下巴一抬,示意那洞天方向,赵璟煊见他这个动作,心中一惊,却也生出了几分安心。
“沈珏也是不知,你大可安心。”贺去看了赵璟煊一眼,补充道,“沈珏是安国公世子,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连他都被蒙在鼓里,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赵璟煊一时无话,贺去道:“这地宫我同样可以带你下去,只是他坚持亲自从云南赶来领你进去,我也省了这功夫,不过,”
贺去像是嗤笑一声,“这该是他这些年里做得最多此一举的事情。”
赵璟煊听在耳中,却不知应如何作答,便只沉默着见沈珵持灯盏慢慢走了出来,而后将灯盏放在石壁上一凹槽处,像是不曾看见贺去一般,朝此处走过来。
赵璟煊抬眼看他,就见他淡淡一笑,轻声道:“随我来。”
他手中多了一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