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将到达河南边境怀庆府辖下河内县之时,沈珵接上了几日前未曾讲完的故事。
这日寅时刚过车队便启程了,因距河内县已不过五十里,前日若是全力前进便能于夜中抵达,然夜中赶路委实太过危险,沈珵便命早早地扎了营,只待今日清晨动身,午时后便能到达河内。
沈珵在出发之时径直便上了赵璟煊的车,因着这段时间连日的讲授,赵璟煊已经默认了沈珵的存在,便习以为常,对于他只通报一声就已经在车内坐好的行为也没有异议。
只是今日沈珵并未拿出放在车内书匣里的《论语》,而是将带上来的点心打开,又吩咐庆来为赵璟煊泡茶。
赵璟煊方才用过早饭,又漱口洗手的一应被打理好,才抱着汤婆子在车上坐好了。此时听着沈珵的吩咐,他就觉不对,原本放松的心情也瞬间提起些许,腰挺直了些,面上的表情也认真起来。
沈珵自然是将他的一系列变化尽收眼底,但他仍然不慌不忙地将点心用小夹子在小碟中码好了,一边随口说道:
“我身边有个孩子点心手艺尚可,许久未做,前几日经过市集便寻了材料来,这是他昨日方做好的栗糕,王爷不妨尝尝。”
沈珵说着,又用小银匙将一指长半指宽的淡黄色糕点分成一口大小,另取了一小碟放好,才连同小匙一同交给庆来,让他递给赵璟煊。
赵璟煊是不知道这么一番动作的,但东西既已送到面前他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便就着庆来的手由庆来用银匙取了一块放进口中。
软糯适中,栗子的香味逸散在唇齿间,香甜可口。与以往在宫中吃到的栗子糕不同,赵璟煊有那么一瞬间忘了方才带着些防备的心情,只觉得一瞬间来了胃口,便接着吃了第二块。
糕点还是温热的,赵璟煊想着若是昨天做好,要保持温热时的这份口感大抵不容易。又尝到其中小块的栗子,便想着如此甜软,就算是光吃栗子他也是愿意的。
但毕竟沈珵在一边看着,赵璟煊没有把勺子伸向第三块,而是轻轻放在了碟上,点头称好。他不吝啬夸奖,便如此这般说了一番,看不见沈珵的表情,也没有任何负担,几乎是把他能想到的所有赞美都说了出来。
庆来惊讶地看着沈珵拢着手坐在外间,闻言垂眼,抬手以袖掩了掩嘴角,分明是笑模样,而后便道:“谢王爷夸奖。”
赵璟煊听他说了这句就没了下文,也不好开口向他讨这吃食,便想另问沈珵今日讲什么。沈珵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默然不语,等到赵璟煊问了才像是思考过后道:“不知王爷可还记得那皇帝微服出游的故事。”
赵璟煊就一愣,随后心道果然。方才栗子糕的香甜滋味也瞬间从唇齿间退去,甚至开始隐隐发苦,便是真真的给一块甜糕后打一棒子。
“自然是记得的。”赵璟煊笑了笑,“昨日还想着呢,却是不知后来如何了。”
沈珵也笑道:“倒是我在卖关子了。”
而后告了声罪,得了赵璟煊许之后就开始接着讲上次还未讲完的后事。
赵璟煊这边则是接过了沈珵吩咐庆来泡好的茶,分明是甜味的枣茶,加上方才栗子糕的甜香该是要腻的,赵璟煊却没有丝毫感觉,只觉得喝到后面与白水并无区别,不知不觉间就喝完了整整一杯。
沈珵的故事也讲得差不多了。他没有接着讲那二皇子和五皇子之间的斗争,反是转头说起了那个从头到尾没有过多言语的七公主。
他问赵璟煊可还记得这七公主的判词为何,赵璟煊便想了想,发现当时他的全部注意已经被这两个皇子的储君之争吸引过去,对于这似乎只是陪衬的七公主完全没有印象,就只好如实道不知。
沈珵也非是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听闻赵璟煊说不知后就径直说了下去。当初这个被判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公主,果然在半年之后选聘良人风光出嫁,驸马是某趋于衰败的世族嫡子,却是具有真实才学,当年高中一甲的状元郎。
他说到这里,赵璟煊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绷了心弦,听他继续说下去。
果不其然,沈珵话锋一转,说到公主大婚后不出十日,便同驸马起了口角,一气之下回到了宫中。原来这七公主是五皇子的嫡亲妹妹,公主本想利用自己大婚的喜事向皇帝请求解了五皇子的禁足,她事先已得了皇帝的口风,想必在这个时候是不会被驳回的。但谁知七公主将此事同驸马商量之时,才得知驸马早已成为如今的太子一派,并与太子过从甚密,听闻公主欲襄助这太子的最大敌手,自然是断然拒绝。
公主便道二皇子如今已坐上储君之位,五皇子俨然是再也构不成威胁了。这番话却被驸马反驳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皇帝一天不死,太子就不可能真正放下心来。
这话说出来大逆不道,但即使是公主也是出嫁从夫,这话是断不敢说给皇帝听的。她便仍向皇帝请求恩准,一边动用自己的能力应对太子方面的手段。
但公主一人到底是敌不过已成为太子的二皇子的,最后却是驸马进宫同皇帝密谈过后,皇帝驳了公主的请求,甚至禁止公主前往五皇子府中探望。
……
沈珵语调并无太大起伏,语速缓慢,却让听讲的人完全陷入了情节当中,是以当他说完的时候,庆来才回过神来,往外头看了看,竟是出了太阳,日头已近中天,便是将到午时了。